摩梭艳湖(118)
丹吉措小声咕哝:“其实,他脾气没有那么坏的,就是,就是喜欢板着个脸吓唬人么!旁人不知道的以为他多么凶呢,其实我觉得他挺好的,没有坏心……”
老婆婆一拍大腿,附和道:“就是呐!你说这一个玉米棒子,芯儿里长得再好管个什么用啊,人家啃得是外边那一层粒儿哇!他这人好不好的,得做出来给人瞧见的是不是!”
玉米棒子?
丹吉措迅速地点点头,对老阿依的比喻表示非常赞同,心有戚戚,简直就是结交到忘年知音呐!
老婆婆拉过丹吉措的手,抚摸起软乎乎的小白手,说道:“那货啊是个实心眼子的人,没那些个花花肠子!喜欢上什么人,就挺是死心塌地的……只怕还是那臭脾气不招人待见,要把人吓跑呦!”
“唔……”
“小仙鹤乖孙孙呐,以后,可莫要再跑了。”
“哦……”
丹吉措四顾左右而做端茶倒水、揉肩捶腿状,脸色却已经红了,总觉得老婆婆絮絮叨叨的一番话,简直就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话里充满了各种的弦外之音。
大总管每日天不亮就出门,晚上乌漆麻黑才回到家。
男人不爱唠叨讲话,在家里绝口不谈公事。
丹吉措就只能从很唠叨很得瑟的来旺嘴里打听,这一整天下来,又挖了几条街的废墟,挖出多少具没有活气儿的身子,分发了多少吨帐篷和多少袋子小麦粉青稞粉,官府又来了几拨戴眼镜穿中山装的干部视察体恤灾情,顺便派了几个连部的绿衣兵勇来帮忙铺平街道,盖新房子。
原本搁在母屋正中的火塘被搬进了帐篷。摩梭人精心地呵护着他们的火塘,千年不能熄灭。
帐篷外燃起柴堆,架上铁锅,煮了一锅食物。
丹吉措很自觉地负责起一大家子人的饮食,虽然烹调的手艺实在是惨不忍睹,跟自己男人差得很远。好歹也算是个壮劳力,不能再做甩手吃闲饭的公子爷。
不过小仙鹤做饭很善于推陈出新,脑子里稀奇古怪的主意,总之就是与别人做出的东西不一样。这一回是神经兮兮地把苹果干一齐扔进汤锅里煮了,用面粉搓了面疙瘩下到汤里,做了一锅苹果面疙瘩汤!
一家子女眷尝了汤:“咦,不错,酸酸甜甜的,好喝呦!”
丹吉措又很体贴地给大总管盛了一大碗疙瘩汤,端到跟前。男人饿急了,呼噜呼噜倒进去半碗,品了品味道,问:“这汤里放啥了?啥玩意儿这么牙碜!”
“唔?牙碜?哪有么……就是放了一点点苹果干么!”
“苹果干儿?!”男人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丹吉措暗自朝大总管耸了耸鼻子:哼,你不就是嫌弃本公子不会做饭么!本公子平日里就只与家母学过茶道,本来就没下过厨,没做过饭么!
大总管从碗口里露出一双眼,哼道:“乱七八糟东西倒是放了不少,你这汤里放盐巴了么?”
“盐巴?呃……我给忘记了么……”
遭到奚落的小仙鹤很郁闷地垂下头。
大总管抖了抖肩膀,像是极力憋住笑意,在家人面前,不好与小俊人儿表现得太过亲密。偶尔调戏一把,瞧着丹吉措那个脸红耳赤的模样,觉得很是过瘾。
男人从大瓦罐里倒出腌制好的牦牛干巴,铁锅烧热了,干巴放在锅底稍稍煎一下,分给大家吃。左胳膊还吊在胸前,就只用一只手慢悠悠地颠煎锅,却做得很是熟练和稳当。
这些腌货都是他平日闲起无事,做好了贮存起来,猫冬时节打不到野味时再拿出来吃。上好的牦牛肉,用炒香的盐巴、花椒粒和五香粉揉透,再密封到腌缸里;过上个把月,将这些腌好的肉干取出来,在灶房的窗口挂成一排晾晒,挤压掉水分再晒,直到晒成香喷喷硬邦邦的牛干巴。
用油煎脆的牛干巴香气四溢,把丹吉措勾得口水直流。搁在嘴里慢慢嚼着,柔韧又有嚼头,余香满口,回味不尽。
那滋味,那感觉,分明就像是品味眼前这个男人,风吹日晒磨砺出的一身褐栗色的沧桑。亲口尝过之后才知道,个中都是被岁月淬砺过的韧劲儿,十分地耐磨耐嚼……
老阿依斜斜地靠在被子垛上,慢悠悠地嚼着牛干巴,随口说道:“不错,这罐子干巴做得还不错的嗦。旺吉啊,咱家小仙鹤稀罕吃辣的,下次再多放些辣油和干辣椒,那样才够味儿!”
“嗯。”
阿巴旺吉又用铁钎子架起一块干巴,伸进火苗里燎成焦红色,撒上些花椒粒,搁在小臼里一齐捣碎,用麻油拌了,递给小仙鹤:“尝尝这样好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