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起居注(139)
徐循心里其实也是挺想念太孙的,有许多话想和太孙说,她还惦记着要提一提打马球那天的事,谢谢太孙对她的体贴——可惜,她人小爱困,吃过饭没多久到了睡点儿,不自觉就靠在炕边点着头打盹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被赵嬷嬷轻轻地给摇醒了,“贵人,咱们还是正经宽衣回床上睡吧——”
徐循还想说:几点了,大哥也许过来呢。赵嬷嬷这里就说了下一句话,“殿下刚才已经进了宫里,直接去太孙嫔那里了。”
不知怎么,徐循的睡意忽然间就不翼而飞了,她怔了怔,过了一会,才慢慢地点了点头,坐起身道,“那咱们就梳洗了正经去睡吧。”
她的神态,赵嬷嬷也是看在眼里的,她也是有些于心不忍,叹了口气,非但没按徐循的吩咐去忙活,反而冲几个宫人摆了摆手,挨着徐循坐下了,和颜悦色地道,“贵人要是还不那么想睡呢,嬷嬷今儿,就和您说几句心底话吧。”
☆、阳根
徐循其实也有点猜到赵嬷嬷想说什么了,她现在心底的确是有点烦躁,但徐循自己也知道,按《女诫》、《女训》、《女内书》上的道理来讲,她根本就没有烦躁的道理。第一,她不是正妃,连正妃都要大度容让,不好妒忌,她算是谁啊,也好去妒忌自己的前辈和半个上司。第二,她刚陪着太孙几个月功夫,把几年的份都给提前享用了,孙玉女却和太孙分别了几个月,才回南京,又赶上王贵妃娘娘的热孝——贵妃娘娘的丧事是按成穆贵妃的待遇来办的,太孙也要为庶祖母服丧。在热孝里,肯定是不能行敦伦之礼的,这么一算,都有小半年功夫了,太孙多宠着太孙嫔,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不是?
但话虽如此,她毕竟也就是个小姑娘,心里毕竟还是有些嘀咕的:没有拦着他去,可一两个月没见了,好歹也先来看看她,和她说几句话……
“其实我心底都明白的。”她也没有和赵嬷嬷装模作样的意思,低声说,“就是过不去这个坎,嬷嬷您就是不说我,我也知道,我不该有什么怨望、妒忌——”
“哪个猫儿不偷腥,哪个女儿不拈酸吃醋呢?”赵嬷嬷的态度倒是很开明,比不得钱嬷嬷,一直都是正大光明的态度,徐循在她跟前,可绝不敢这么放松。“这几年和贵人在一个屋檐底下,您是什么脾性,奴婢们心里都很清楚。这也不叫妒忌,您就是心里有点不得劲,也不会因此对太孙嫔有什么看法的。”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徐循的肩膀,“该怎么和您说呢?这都是人之常情,以前刚服侍太孙的时候,您心里存着畏惧,太孙只要不打您骂您,您都觉得他好,都觉得快活。可现在,太孙疼您,和您好了,您心里也就有了更多的想法,等太孙把这份好也给了别人,甚至是对别人比对您好的时候,您心里就有点不得劲了。我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徐循垂下头没有说话,只是拿手指甲轻轻地揪着香囊上的小线头。
“这男人啊,和女人不一样。这不一样在哪儿呢?男人有阳根,”赵嬷嬷一下又把话题风马牛不相及地给扯开了,这倒吸引了徐循的兴趣,她禁不住插嘴了。“这我知道啊,嬷嬷——这事,我可比您清楚呢。”
赵嬷嬷一辈子云英未嫁,虽然有了对食,但中人毕竟已经不能当做是男人来看了。徐循这个打趣,打趣得有点刁钻,赵嬷嬷瞪了她一眼,自己也掌不住笑了。她说,“这阳根又叫什么呢?叫做是非根。男人啊,有了这是非根,就是是非人,他本性不是这样也没有用——不论本性如何,只要有这阳根在,心就绝不会老实。没本事的还要出去招蜂引蝶呢,但凡看到个平头正脸的女子,是非根就起来作祟了,自己得不到,也要在心底意淫一番,这是非根才能满意。可太孙殿下没本事吗?太孙殿下的本事太大了,他看上谁得不到呢?现在后宫人少,也就是你们四个,以后历次选秀,人口慢慢充实,这种事只会越来越多。不是说有了新人就不疼您了,只是殿下也是男人,是男人,就会受这是非根的影响。”
“你瞧,我们女人从一而终,有了一个就能满足不是?还有那些中人,和宫人结成对视以后,也是彼此忠贞,一辈子不肯拆伙。”赵嬷嬷顿了顿,很富有睿智地总结,“这就是因为咱们没有那惹祸的玩意儿,不会被它给抓住了脑袋,就能跟着心走。但凡谁有了那根东西,就是由着它做主了。可太孙可以这样,贵人却不能这样,您明白我的意思吗?您进宫是为了给天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的,殿下的宠爱,说白了那就是您开枝散叶的机会。您的心思要放在后代上,而不是舍本逐末,被那根东西牵着走。那东西可没长在您身上,您就是再在意也管不了,再想管,也不能逆了它的天性……哎,这道理,我用言语都没法和您说明白,也只能给您说到这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