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珠儿(480)
“大毛哥!大毛哥!!!!!!!!”
从队尾的小驴车上蹦下两三个面黄肌瘦七八岁到十岁的小童,小童一下来便开始惊慌失措地找,并大声呼喊,直至看到了毛遇春,他们才松了一口气的拉着手跑着过来。
有不服气搅屎的正在挨鞭子,几个孩子均吓破了胆子,跑了来抱救命绳子一般的小的抱住了腿儿,大的拉住了破烂了的衣襟。
毛遇春看看他们,一个一个的挨着脑袋摸过去安慰:“无事,无事,有哥呢!”
最小的毛遇冬搂着毛遇春的大腿开始哭:“哥,我怕!”
“莫怕,莫怕,有哥呢!”
便是这样说,他依旧将小弟搂在怀里,不停地说无事,莫怕,也不知道是说给旁人听,还是给自己。
毛遇春今年二十岁,老家不知何地人,他只记得四五岁的时候老家闹水患,爹被冲走之后娘病死了,他叔想把他卖了,结果卖人的太多,又嫌弃他浪费米粮就把他丢在外县扬长而去。
如此,毛遇春就此流落他乡,做了下贱业,恶丐。
不怪毛遇春做了狠人,他原本是自己吃饱全家不饿的,可偏偏前几年一场大病险些死了,后被一个住在破庙里的老丐收留救治捡了一条命。
那老丐姓毛,给他还起了个名儿叫毛遇春,至于毛遇春原本叫什么,他早就忘记了。
老丐家前朝也是读书人家,后来战乱,家败了,瞎了眼,瘸了腿,得了病,就一路败下去成了丐,老丐心善,先是收留了毛遇春,后他家便有了春夏秋冬的排位。
大前年,老丐爷爷没了,毛遇春便负担起了三个弟弟的吃吃喝喝,好声好气的要不来吃喝,没得办法,毛遇春才一咬牙,做了讹人的恶丐,带着三个弟弟满镇子的祸害人。
毛遇春本不是这边队上的,入甘州的时候,有人给他登记,因他跟老丐识得一二百字,又识得一些数,便从丐队,被送到了这边。
至于这兄弟四人如何被流放的,他们落脚的那个小镇,凡举开板做买卖的,就没有不怕这兄弟几个的,他们倒也不闹你,就是一开门,门口一溜儿从大大小躺着四个身子,人家就默默的躺在你家门口了,钱给的少了,人家还不走了……
官家原本也抓来着,可他们又犯的是小事儿,三五天又得放出来,如此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他们变成了当地官员老大难的问题。
再者,他家还有三个小儿,镇上的人也多为良善,咬咬牙,这事儿硌牙,大家也忍耐了。
今夏那新的律令一出,镇子上的衙役便一路飞奔的将四兄弟拖出破庙,欢欢喜喜送走了,临走的时候,镇上人还给他们兄弟凑了两贯钱带在路上。
这一路,这兄弟四人倒也安顺没怎么受罪,因他家有三个幼童,迁丁司还给幼童门安排了驴车,如此,也算是风平浪静的到了地方。
这兄弟四人并不知道前途命运,便紧紧的抱着,慌张的四处看着。
没多久,那边一位二十岁上下,穿着青布长袍,腰扎牛皮革带,头带无展脚帕头的年轻小吏正举着一份名录,撕心裂肺的念着名字:
“毛遇春!毛遇春!!!!!毛遇春!!!毛遇春你个倒母败水的东西,有声吱声,没声你就放个屁!”
毛遇春长到二十岁,打几年前有了名字,就没被人这样喊过。
他半天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喊自己呢,如此,他先是小声哎了一声,又见那位官爷撕心裂肺的,就赶忙大声应了,拖着三个弟弟走了过去。
“在了,在了……爷,爷爷,在了爷爷,小……小的就是毛遇春……”
这位小吏低头看他们,先是看大的,又看小的,半天之后,眼神软了下,指指一边的空地,用喊哑的嗓子吩咐道:“那边考试去!考试去!”
毛遇春不懂,只得浑浑噩噩的又拖着三个弟弟在那边排队,他支着脖子往那边看去,那也有个方桌,桌前也坐了位爷,这爷倒也不是扯着嗓子喊的,他却拿着一把铁尺子,一下不对,啪!他就给人一尺子狠的,打完继续吩咐,一边写写画画。
半柱香的功夫后,总算排到毛遇春,这位爷也不抬头,迎面便丢过一本破书,叫他翻开书页,指着上面认识的念字儿,一边念,一边数自己念了多少个。
毛遇春拿起这本马粪纸抄录的书,看看书皮,五个字儿,认识三个,他便立马念到:“爷,认得三个!这个念救,这个念迁,这个……三……这个字儿,那头墙上也有呢,小的都认识,那边写的移民三大纪律……小的都认识,爷?”
这小吏抬起头,笑眯眯的看着他:“你倒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