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珠儿(270)

没片刻,那夏侯仪与茶楼老板跑出店面,将顾昭与他表兄岳渡之都迎进店子,一路请上二楼,进了雅座。

顾昭坐好,受了夏侯仪的半礼,并不着急看热闹,反倒问夏侯仪:“你今儿怎么在这里?我记得你在户部当差呢。”

夏侯仪陪着笑,站在那里回话:“小叔叔不知道,今儿也是赶巧了,原本约了几个好友来吃茶,却不想被挤得衙门去不得了,好友也没来……”

顾昭不说话,只是笑。那夏侯仪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其实……小叔叔不知道吧,今儿带兵抄家的,是老四。”

顾昭一挑眉:“我是知道的,可……你却不该知道,难不成他提前与你说了?”

“哎呀!小叔叔!愿望啊!这么大的事儿,他能有这个胆子?那不是是昨儿晚上,小侄去找他吃酒,他却不在家。是陶若说,老四他们三日前被宣进大营后就一直没出来,这段日子,大家都在议论这事儿,小侄一想就……嘿嘿,知道许是有这一次热闹,这两日我常来,结果……嘿嘿,便果然看到了。难道……小叔叔不也是为这个?”

“你呀!”顾昭没办法说了,说年纪,他如今正长到该看热闹的年纪。他来可不为这个,他心里挂着别的事儿呢!顾昭不再说话,将身体靠在雅座的美人靠栏杆上,侧头往安吉侯府那边找。

夏侯仪机灵,忙端了一盏茶奉过去。

顾昭端着茶盏,侧着身子看别人倒霉,恩……这种感觉倒是颇为微妙,有种说不出的优越感……呸!想什么呢?

安吉侯府那边,再没了往日亭台楼阁,庄严的气势,这边虽远,耳边却依旧能听到哀哭之声不绝,那大门内,不断有人拉着一根绳子出来,绳子两边栓了岔线儿,一个个的捆着腕子,按照家户门头,一家一家的往外拉人。初春的小风刺着骨头,这些人都身着单衣,一个个的裹着身子,哆哆嗦嗦,魂魄都不知道飘到哪里了。

大门外,兵丁甲胄上身,神色肃穆,偶有不听话的,奔了命的往里跑的人,便有人上去一顿舞皮鞭,打的那人满地翻滚,许是觉得被侮辱了,这人挣扎的甩开捆绳,一脑袋冲着门口的石狮子就要上,片刻,就有兵丁早就料到此事,便一拥而上,将这人捆成一团,丢到一边,连嘴巴都割了他的衣摆给他封住了。

坐在顾昭身边的岳渡之,忽然幽幽的来了一句:“那……那人我认识,那是孟继睿……他家与安吉侯孟继渡本是一个爷爷,前几日我们还在国子学一同上课呢……”岳渡之心肠软,此刻便再也看不下去,自去一边坐了,再也不往栏杆外瞧上一眼。

顾昭看了表哥一眼,也不说话,只继续在那兵丁里寻人,找了好一会儿,才看到,顾茂昌骑着一匹枣红马,身着布甲,右手扶在腰间的佩刀上,他也不动,也不说话,就立在侯府门口的影壁边上,眼睛却只往那女眷里寻看。

前几日,顾茂昌悄悄往他这里带了一封信,只说如今的安吉侯夫人严金珠,来来去去的在上京托关系,却不知道怎么竟寻到他这里了。顾茂昌本与乌康案没有任何关系,那日之后却不知道如何想的,他瞒着老父亲想托小叔叔给他想想办法,安吉侯府抄家一事,他想参与。

既然他想去,顾昭自然随口便跟阿润提了一提,他倒想看看,顾小四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是想徇私呢,还是旧情难忘,还是做旁个?

顾茂昌在人群里来回的看着女眷,这些锦衣玉食的小姐姑奶奶,如今都没有了半份的脸面,一个个的被捆着拉出来,就是想拿衣袖遮面也是不能。于是,便有那通透的,想出一个办法来,将长发泼到脸前,挡着颜面,也多少留一二分的尊严。

便是如此,顾茂昌依旧在那拥挤的人群里,很快寻到了严金珠。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梦,他怎么能忘记这人的身型。许是刚才她在里面闹过一次了,也不知道谁往她嘴巴里塞了帕子,她看顾茂昌半天了,如今眼睛终于与顾茂昌对视,顿时泪流满面。她不停的摇着头,面露哀求,看看顾茂昌又侧头看看不远处被一妇人抱在怀里的幼子,再抬头看看顾茂昌。

这一刻,总是千言万语吧……

顾茂昌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前些日子她不断寻自己,也就是为了她两岁的小儿子,想要一条活路。他记得她痛哭流涕,趴在地上哀求:“自古出嫁从父,难不成金珠想嫁那个,还能由了自己不成?金珠知道,四哥哥恨我,可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了,只求四哥哥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救我小儿一命,金珠来世便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四哥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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