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鹿(114)
钟长夜灵力强大, 手腕卓绝, 乃是一方枭雄, 皇帝也要礼让三分,是上辈子林信最难逾越的仇敌。若是知道杀父仇人是一无是处的钟随风,他根本不需要割鹿侯的无上权柄。
蓬莱有路,偏偏走成了荆棘途。一招错恨, 断了无辜之人的轮回路。
沈楼抱着他起来。
“这是怎么了?”朱星离过来看徒弟,忽然一道耀眼的金光自天边而来, 晃得人睁不开眼, “这是谁呀?”
一队身着金甲的金吾卫,身后跟着焦头烂额的钟有玉, 落在了这破败的院子里。
“二叔!钟戮!”钟有玉看到地上的两人,惊呼着快步奔过去,看到钟随风脖子上的吞钩刀痕,顿时红了眼,转身抓住林信的衣襟, “是我爹杀了你爹,冤有头债有主,你杀我叔叔作甚?”
钟随风虽然无能,虽然懦弱,但自小对他们兄弟俩是极好的。父亲严厉,日子不好过,尤其是调皮的钟有玉经常挨打。二叔总是磕磕巴巴地拦着,说他还小。
“对不起。”林信哑声道。
“说对不起就能解决吗?我二叔都死了!”钟有玉哭起来,“就算他通敌叛国,也轮不到你来杀他!”
他已经主动带着金吾卫来寻叔叔了,准备亲自绑着他去见皇帝,没准能得个从轻发落。这下可好,什么希望都没了。
“钟有玉!”沈楼扯开钟有玉的手。
“是叔叔杀的,不是爹,”钟无墨突然开口,用漆黑无波的眼睛看向兄长,“入宫,是叔叔的计。”
钟有玉被沈楼推了个踉跄,听到弟弟这话,顿时愣住了。
所有人都不说话,只有跟着钟有玉来的家臣吴兆阳,在跟金吾卫交涉。金吾卫决定要将钟随风的尸体带回京中,给皇帝发落。
“侯爷可要随我们回京?”金吾卫统领过来跟林信行礼。
“都过年了,回什么京,我们得回南域去了。”朱星离摆手道。
“但,这事是侯爷上奏的,属下不好跟皇上交代。”统领有些为难。
“本侯几时上奏了?”林信抬头看他们,眸色冷厉。从撞破钟随风跟蛮人的勾当之后,他就一路疲于本命,哪里有时间跟皇帝告状。
那金吾卫立时不敢出声了,“竟不是侯爷上奏的吗?那属下一并呈报给皇上吧。”说罢,也不敢再多言。
吴兆阳走到钟戮的尸体边,仔细看了看,又看了一眼钟随风,无喜无悲。捏着腰间的玉石吊坠,唇瓣微动,似在无声地念叨什么。
沈楼看到他这番动作,眸色微暗。想起那年在南域遇到吴兆阳时,林信还跟他讨论吴兆阳带着块桂花糕玉佩,实在好笑。
“吴万户,你这玉佩,是何人的?”沈楼沉声问。
吴兆阳看向沈楼,似乎有些诧异他会注意到自己的玉佩,但还是恭恭敬敬的答了,“是小越的,不知世子可还记得。”
那年秋贡宴上,大放异彩的断剑客吴越,那个笑起来会露小虎牙的年轻人。
金吾卫跟钟家兄弟商量好,开始收拾钟随风的尸体,没人注意到这边。
吴兆阳看着手中的黄玉桂花糕,用谈天说地的语气,跟沈楼聊了起来,“他是我们吴家灵脉最好的孩子,国公爷说过他是上上等的资质。小越想考武状元,想上战场,说是要挣个列侯回来。他最佩服的就是玄国公……很久没有人跟我聊小越,让世子见笑了。”
沈楼看着似在克制什么的吴兆阳,神色复杂。
林信听到这话,看了一眼那边的金吾卫。
来大荒取角铃,绝不是什么临时起意,钟随风是在往北漠遁逃。他这么着急地要逃,定然是知道金吾卫要来抓他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皇帝是如何得知钟随风通敌叛国的?
“那晚在莫归山,是你引我去看蛮人的?”林信盯着吴兆阳。
吴兆阳微微一笑,“侯爷在说什么,小的不知。”
金吾卫带着尸体和钟有玉,连夜赶回京去。吴兆阳则留下来照顾钟无墨,带二少爷回莫归山。
错身离开,吴兆阳低声对林信说了一句话,“侯爷若要寻骨灰,可往北漠去。”
林信瞳孔一缩,待要再问,那人已经背着钟无墨,踩上灵剑消失在夜空中。
“不必追了,他知道的也不多。”朱星离叹了口气,拿过林信背上的雪寂查看。他看到林家夫妇的坟被翻了个底朝天,就知道出事了,便放出摸鱼儿寻了过来。
摸鱼儿既然可以用来求救,自然也可以用来寻人,只消跟着它跑便是。
“师父,我娘究竟是什么人?”林信举起手中的角铃。
朱星离有些讪讪,孩子大了,没法用“小时候冻蓝的”这种话糊弄了,“你娘,本名叫乌洛兰达苏,是可汗乌洛兰贺若的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