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种夫录(97)
她也不是什么专业人士,绞尽脑汁回忆电视里救灾或是人家卫生站干的防疫活,一一向慕容道出。
慕容让旁人接手满菊的医护工作,将她拉过一边,细细问了又问,从防疫原理到操作细节,把满菊脑袋瓜里所有与防疫相关的可怜知识都挤得干干净净。他沉吟片刻,霍然起身道:“我带你去城守府见祖逊,事关我等与大军的生死,必得陈情为要,想必祖逊也不致不听忠谏。”祖逊一向最为务实,只要是有利于已的,哪怕是他这小小胡营之长提出的,他也不致因人废事,或许还能借机为已众谋些好处。
“啊?我也去?”满菊有些紧张,她两辈子加起来见过的大官不过是区里教育局来学校视察的领导,还是隔着千百群众遥望主席台的,一下子要拉出去见这几万人的长官,还真有点憷。
“这‘防疫’之说是你所想所思,万一我转述不清或是祖将军有其他之问,你跟在我身边也好应对。”
一听不用自己直接和领导汇报,小丫头的心又落回了肚子里,急匆匆地跟着慕容往城守府而去。
……
慕容对祖逊面子上做得十分恭敬,说的话也十分直接,从大军安危到将军本人不能居于危城,其一其二其三地,把满菊乱糟糟的思路说得有条有理,将防疫的重要性和一旦发生瘟疫的可怕后果,用极为简洁实在的语言表述给将军大人听,然后又婉转地表示极愿为大人效力,只是手下损失惨重,一时不得力。祖逊沉吟片刻,立下决断,将一营辅兵划入慕容帐下,并要求慕容立刻去写出条陈令例,次日即实施他所谓的“防疫”。
满菊缩在男人身边,没费上半点唇舌。说实话,慕容这“防疫十策”的加强改进版,条理清晰,重点明确,发人深省,吓人管用,比她东一榔头西一锤子捡破烂似的拼凑大法强多了。这男人要是搁现代,满菊觉着他靠替人编写论文就能赚个小资生活。
拨马回营路上,满菊回想着慕容与祖逊的对答,突然发觉不管是万胜军的将军还是羯胡营之长,两个男人的话内话外半个字都没提半城劫后余生的百姓。不是不知这世道和人心一样冷酷,但想到了这点,就像是冬日咽了杯隔夜的冷茶下肚,又是苦涩又是惶然心冷。
满菊张张嘴,究竟还是没问出这个问题,她也不知自己是不敢问,还是不敢听慕容的答案……
或许她更怕的是男人丢出一句:“汉人百姓的死活与我等何干?”说到底,再披几层马甲,她骨子里还是个平凡不过的汉人,懦弱自私煎熬着所剩不多的良知。
没等小丫头纠结明白,两人已纵马回了暂住的院子,尚未跨入院门,只听里面哀号哭叫声阵阵,出事了!
慕容连马都未下,猛一甩鞭,纵马跨过门槛,跃入半开的大门。满菊一惊,忙催着阿达跟上。
从院子到厅堂一路洒着大片新鲜的血渍,满菊随慕容下马急奔,一入厅堂更是血腥扑鼻,一人头朝里躺在八仙桌上,被几个轻伤的胡汉围住,只露出两只一动不动的脚,生死不知。有人哀号,有人怒骂不已,推寅趴在桌边抓着那人衣服,一边抹着眼泪鼻涕一边嘶号:“郡元翰,郡元翰,郡叔!你醒醒,醒过来,不要死!”
“让开。”慕容一声喝,围在旁边的胡汉们立刻转头纷纷让开,露出了郡元翰的身体。
一向狠辣矫健过人的矮胡,此刻奄奄一息地横躺在桌面上,嘴巴微微开启,双眼半开半合木然一片,他的腹部被利器横切了一道大口子,血缓缓地往外涌。推寅站在他身边涕泪横流,徒劳地将露出腹外半截的肠子往矮胡肚子里塞,大手哆哆嗦嗦拼命想拢住巨大的伤口。
“放手罢,让他安静地去,佛陀会接勇士往生天国。”慕容按住推寅的手,轻声道。
“……喂,喂!人还没死呢!”满菊急了,虽然郡胡子左看她不顺眼右瞧她净碍事,但人真不坏,怎么也不能看着“师兄”这样就牺牲!腹部大伤口虽然极险恶,但拼力一救,说不定还有戏,反正死马当做活马医,总好过白白让他等死。
“阿满,你说有救?”慕容眼睛一亮,急问。
“我不能打包票,只是现在不救肯定活不了!”满菊说着,大喝一声:“都还楞着干啥?!别挤在这里,准备手术!热水、干净布巾……”一连串的吩咐下去,蒙古大夫这时候也得硬着头皮顶上了。
慕容也连声急喝,帮着准备东西,他已经见过满菊为推寅做手术的场景,这时已算得上半个合格的男护士了。周围十来个胡汉轰然应声,手忙脚乱,断手瘸脚的轻伤员都开始奔忙。
满菊从怀里掏出根勾形手术针迅速把郡元翰腹部的大伤口初步勾起,转身给慕容使了个眼色,道:“我去房里整备一下要用的东西,你先帮他把伤口周围清理干净。”说着奔到后屋无人处,迅速从空间里掏出一堆要用的物事,手术器材,金创药,药棉……却发现消毒水只剩下瓶底一丁点了,也是,慕容总是这里伤那里伤,她当年从药店买的消毒水绝大多数都奉献到他身上了。
这些日子制的汤药丸剂都挺齐全,可消毒水一时没什么中药汤剂可替,满菊瞅着一堆东西犯愁,精神力扫到木屋角落的一堆酒瓮,灵光一闪,有了!高度白酒也能用来替代消毒水啊!计较已定,她将一堆物事打成个包袱背上,匆匆往前厅奔,脚步慢一点,说不定郡师兄就撑不住了。
回到重伤员处,闲杂人等已全部被赶出了屋子,只余推寅和慕容两人在伤员边上。巨大的伤口创面周围也已清洗干净,露出个毛茸茸的光肚子,要不是那道勾针扎起的伤口入目狰狞,矮胡胡这副样子还真是有点可笑。半截肠子露在伤口之外,被小丫头严厉喝止后,推寅再也不敢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