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种夫录(26)
眼前的这本书纸质发黄,毛边裁就,装订得很精致,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书皮封面上墨书四个大字《轩辕残章》,重点不是在这四个字的内容,而是——满菊惊喜地发现,她居然认得这四个字!
这四个字用隶变体写就,波势俯仰,磔尾森然。字的好坏满菊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只觉得看起来也和当年那电脑里的隶体差不离,气势倒是很足,墨迹力透纸背。想起自家前时住的小柴院门楣上,倒霉催的那三个墨团团,害她都以为自己来这新地方,大学生都变文盲了呢!
好在中华历史源远流长,汉字再变也变不到哪儿去,这世界虽然大有架空历史的可能,汉字还是老相识啊!
感慨惊喜一番,满菊又有些踌躇,认了自已识字只是一句话的事,可是出身农家人嫌狗不理的小丫头怎么会识字,这个漏洞很难圆……想来想去,神色变幻不定,一不小心没把握好,超时了。
人家公子爷不给抢答的机会了,直接肯定地说道:“你识字!”
“呃,只是略认几个大字。”满菊硬着头皮应下,这也不算撒谎,小柴院上那几个字她不就睁眼瞎嘛!
好在谢琚横了她一眼,没接着盘问怎么识字的这种技术性难题,直接把书丢了过来,又倚回连榻上,眯起眼漫声道:“念。”
被当成电子书播音器的小丫头讪讪地接住书卷,翻开一页,当头便是那首曾听公子爷念了无数遍的诗——《春望》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满菊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确实是这首前世脍炙人口,还上过初中还是小学语文课本的诗。她偏理科,一向不太喜欢,呃,胖妞的形象也不允许她搞什么淫诗作画、迎风流泪的小资玩意,可起码还知道这诗是唐诗,不是李白就是杜甫老爷子写的。难道在新世界这诗就早产了?还被蝴蝶翅膀扇成了什么轩辕——残章?
确实是残章,诗句之间空缺着好几个字,也怪不得上次听到谢琚在那里翻来覆去跟复读机似的念断句破辞,只是原本“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中缺的两个字,已经被人用小楷细细地填上了,更显得这诗余下的几处空白格外刺眼。不用说,满菊也明白了,这空,是哪个多嘴的家伙给填上的。
☆、轩辕残章
沉气开声,满菊用字正腔圆的陕北味官话抑扬顿挫地念完了这首《春望》,意境韵味是不用想了,可好歹它全了!趁这点功夫,小丫头心念电闪,已经为这诗的出处编了三个故事,打了N编腹稿,正盘算着究竟是“潦倒书生游学吟颂说”更令人信服,还是“村头老丐临终念诗说”合适。总之,殊途同归,中心思想是查对无证,无迹可寻,更要兼容合理党……
谢琚懒洋洋地踞坐于榻,听着满菊念完诗句,击掌而笑:“甚妙!如此才有些滋味,诵之唇舌生甘。”他端起几上一碗尤冒热气的绿色茶汤,慢饮轻啜。
满菊不忍心地扭偏头,实在不想看,这年头饮的都是什么茶啊?!茶糊糊捣烂加点姜蒜调料,煮成绿酱汤似的一碗,滋味她是还没机会尝试,光看那模样和配料,真是倒贴她都喝不下去。
谢琚这碗看上去没象以前她在曹婆子处看到的那种附庸风雅喝的茶汤之可怕,没闻到姜蒜调料味,倒是有点果香,兴许放了果子干,但这形象也好不到那里去——墨绿的酱汤里几块可疑的深棕色不明物体起起伏伏,偏生公子哥还一派尝到珍味佳肴的模样,轻啜慢饮,不亦乐乎。
谢琚放下茶碗,长笑一声:“品茗颂诗,何其风雅,人道‘水厄’,吾之赏心乐事也!”
半文半白地拽了句文,满菊真想掏掏耳朵,半通半不懂啊!
公子爷大概也没想过让个小丫头当他的知音,话风一转,落到了诗上:“龙轩辕虽恶谥为‘厉’,其人暴慢无亲、好内远礼,又喜作奇技淫巧,以悦妇人,却唯诗、书二字可流芳百世。可惜流传至本朝的,只余这‘轩辕残章’和‘华隶’了。”
龙……轩辕?满菊竖着耳朵,满头雾水地听谢琚拽了长长的一句文,CPU奋力超频试图破译,什么暴龙亲亲,□□……大至听明白这龙轩辕不是个好东西,又残暴又好色啥啥的,反正稀里糊涂不是好话,只有一点明确,这诗和隶书都是这坏蛋流传下来的。
谢琚看着傻丫头呆滞到茫然的表情,甚觉可笑,一时觉得这颜色欠佳的小丫头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尤可博君一乐,便难得好心情地有耐心为仆下解说一番:“华帝龙轩辕起于微末,百战得国,好色厌礼,穷兵黩武,虽二世而亡,却是大大有名的一代帝王。莫非乡间穷陋,未曾听闻过?”
噢,华帝谥厉,应该就是春芷丫头提起过的那位华厉帝!满菊终于恍然大悟。不过听起来这位姓名恶俗,如同前世□十年代武侠小说主角的龙轩辕不像是个文采风流的,如此耳熟又套路的种马霸业,外加疑似文抄事迹……怎么想怎么觉着这龙轩辕是个典型起点男啊!只不过结局太不起点了。
满菊正想得出神,谢琚起身下地,趿着木屐,啪嗒啪嗒,慢慢绕着跪伏于地的小丫头转了半圈,伏身贴近她的耳鬓,低吟般问:“既未听过华厉帝,不知惜福你是如何能诵轩辕词,还能识得华隶之书?莫非今之农家幼女都生而知之,能书会诵?”
并未束起的乌黑长发随着他的姿势披拂下来,有一些散落在满菊的肩头,柔软顺滑的长发搅得她脖颈痒飕飕的,想挠又不敢挠,青年男子湿热的呼吸吐在敏感的耳边,更是逼供的绝大杀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