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游(96)

作者:黍宁

慕朝游抿着唇角笑了一下,“头两天开业都是这样的,大家这是赶个新鲜呢。大浪淘沙始见金,等大家伙儿新鲜劲散了,那时才晓得这个店能不能开得下去。”

刘俭赞道:“大浪淘沙始见金,这一句话说得好。”

慕朝游:“也是我从别处听来的。”

敛衽行了一礼,“二位郎君慢用,有事招呼一声,店里正忙,恕在下不得继续作陪了。”

谢蘅默不作声地取了筷箸听这两人说着。目光不禁落到慕朝游脸上,心里很不以为然。

商人逐利,做生意的那个不指望生意红红火火?偏她还要虚伪地谦逊两句。

觉察到脑门上的一道视线,慕朝游下意识地循着目光抬头望去。

谢蘅神色莫名地瞧着她,眼底的神情实在算不上友善。

慕朝游怔了一下,不禁眨了眨眼,还当自己看错了。

……她记得刘俭之前非逼她敬酒,谢蘅还曾出言帮她解过围,她也一直很感激这个平易近人,温润可亲的少年。

她哪里招惹过他不成?

慕朝游想来想去,越想越糊涂。

最终还是谢蘅抿着唇,移开了视线。

慕朝游和王羡、王道容三人,虽也不能排除这父子二人彼此知情的可能,但眼前这个少女,同时在几个男人中间周旋是不争的事实。

慕朝游是那种清澄澄的长相,皮肤白,一双眼清冽明净如秋水,瞧着人的时候,更是能不偏不倚,直直地瞧进人心底去。

谢蘅愈发不解。

分明也是清丽出尘的样貌,缘何自甘堕落。好端端的良民百姓不做,非要去从商贱役。

他心里对慕朝游的好感却已是一落千丈,敬而远之。

慕朝游想不明白,只当他今天心情不好,她也不去触他这个霉头,朝他点了点头便躬身退了下去。

刘俭跟谢蘅也没在店里多待。面馆人太多,二人用了几口面之后,刘俭便别了慕朝游,拖着谢蘅随便找间酒肆躲清静去了。

刘俭一喝起酒就来就没完没了,谢蘅无奈地叹了口气,柔声劝说:“明日还得往顾家走一趟,你少喝点儿。”

几日前,顾家花园子里的花开得正好,顾锡爱热闹,四处往人家家里下请帖,王、谢、刘几家都收到了帖子。

王道容也应邀前去。

他本来不想去,奈何这段时日与顾妙妃走得疏远,王羡耳提面命要他去,委实再推脱不得,只得跟王羡一起踏进了顾家的门槛。

南国士人修建私家园林成风。这场春日宴便设在顾锡亲自打造的“清谷园”内。

园子是顾锡花巨资建成的,园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顾锡自己反复和工匠沟通设计而成。园子落成,顾锡自豪得不得了,一年四季,景色不同,顾锡恨不得翻出百八个名目来设宴请人游园。

王道容跟王羡才踏入清谷园的大门,就有个灵巧的仆役笑着迎上来说,“得知明公和郎君要来,我家郎主老早就打发我过来候着了,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迎到。”

王羡笑着问:“只打发你来,怎么不见他出面,我看,还不是真心实意请我的。”

仆役忙道:“明公冤枉,这话要让郎主听到,郎主可该伤心了。”

王羡打趣说:“怎么?他暗里要哭几盆的眼泪?”

笑谈间,移步换景,便已到了园中。

顾锡这间清谷园背山临湖而建,占地极为广大,高林巨树,悬葛垂萝,又养了青兕,孔雀,白鹦鹉,诸如此类许多珍禽异兽。

靠湖是一片极为广阔的竹林,每当湖风吹过,竹叶簌簌有声,顾锡称之为天籁。

此时顾锡正席地坐在林中,和身边的名士们说话呢。

众人三三两两,没个正形地坐着,有的还没开宴甚至就已经醉成了一滩烂泥。

刘俭和谢蘅一早也到了,正坐在一起说话,二人抬头瞥见王道容,刘俭不慌不忙,朝他笑着飞了个眼风,示意他往这边来坐。

顾锡年过三旬,也是个容貌丰雅的美男子,见到王羡双眼一亮,忙起身相迎:“太真来了!”

他身边名士也纷纷站起身。

王羡领着王道容一一见过礼,众人闲叙了几句冷暖,这才各自落座。

顾锡笑着把视线转移到王道容身上,“我好久没见芳之了,几个月不见,芳之竟又出落得愈发风采动人了!当真是玉一般的人物!”

长辈夸奖,王道容自然起身回礼。

这种宴会,往常王道容是跟王羡去惯了的,在席间也算如鱼得水,便是有那名士服食了五石散,当众裸奔或者拉着主人家婢女交-欢的,他亦能安之若素,等闲视之,全当在看路边的野狗野-合。但今日环顾众宾客的丑态,王道容心中竟生出一股疲厌之感。

偏偏顾锡今日不肯放过他,频频赞他:“清姿玉骨,是神仙中人,难怪这建康年轻的女郎都为芳之着迷,也不知日后是便宜了哪家的女儿。”

王道容和王羡纷纷一顿,都觉察到了他言语里的蹊跷。

刘俭以扇覆面,歪着身子低声问:“你近来是做什么惹他不快了,这是要捧杀你啊。”

王羡笑着说:“小子顽劣,也就白张了一副皮相,平日里可没少叫我头痛。”

顾锡只是笑而不语。

那席间有风闻两家暧昧的,凑趣说:“令爱俊才女德,又与王郎总角之交,岂非天作之合?”

顾锡直摇头笑叹:“我这个女儿驽钝得很,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呢,如何与王郎相配?快别说这些了,说得我都要脸红了。”

这是真来者不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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