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游(303)
慕朝游惊讶地牵着慕砥看过去,“……谢蘅?”
她这一句仿佛终于唤回了谢蘅的神智,谢蘅猛地回过神来,神情复杂道,“朝游……你,你没死?你何时回的京?”
“这位……”谢蘅目光望向慕砥。
女孩子有些警惕地牵着慕朝游看着他,她肤白眼黑,一双眼眼尾微微上扬,不笑时,几乎是与王道容如出一辙的冷淡。
谢蘅一见这个仿佛跟王道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姑娘,哪里还有什么不懂的,他浑身一震,面色又白了一重,仿佛挨了一记重击。
好半晌,才缓缓道,“她……她是芳之的女儿是么?”
慕朝游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故人,再见谢蘅,她心情复杂,攥紧了慕砥的手,点点头。
“这里人多。”迎上谢蘅的视线,慕朝游主动说,“你我找个清净的地方再详谈吧。”
春风吹来,秦淮河波光粼粼,慕朝游与谢蘅沿河而行,任由春风脉脉拂面,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慕砥知道阿母要跟这个“谢郎”有些话要说,也不上前凑趣,懂事地避开了两个人,坐在河畔乖乖地啃自己的羊肉胡饼。
回京之后,慕朝游便有预感可能会遇到从前的故人,她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快,这样突然。
身边的男人,身姿挺拔高大,与从前的稚弱相比,多了几分岁月沉淀下来的温润,只是一双乌黑的眼似乎更加忧悒神秘了。
慕朝游斟酌着说:“几年不见,你……变了很多。”
谢蘅沉默了半晌,说,“家母于三年前病逝。”
慕朝游一怔,没想到他会提这个,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劝说,“节哀。”
谢蘅却道:“蘅这几年一直待在北边,未曾回京。只是我虽然改变许多,但娘子却未曾能等我。”
慕朝游又一怔,这才想起昔年分别之前谢蘅曾许下的承诺。
她当时其实并未记挂在心,更没想到六年不见,谢蘅看起来当真改变许多,也成长许多。
从前的谢蘅,皮肤白嫩,气质柔和优容,一看便知是个锦衣玉食养出的贵公子,如今的他,黑了一点,眼神更深邃坚忍了一点、
“抱歉。”她觉得歉疚。
“不必道歉,朝游。”谢蘅苦笑,“你从前便未曾许诺过我什么。不过都是我一厢情愿。若没有当日的你,何来日后发愤图强的我。”
“更何况——”谢蘅微微一顿,眼里的忧郁更深浓了一些,“如今蘅也算不得能当一面,独当大任。”
他话里有话,慕朝游问他到底发生何事,谢蘅不肯多说。他有意换了个话题,望着河畔的慕砥轻柔问,“那是你与芳之的女儿?生得当真与你二人相似,不知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慕朝游便把阿砥喊过来,“这位是你……”慕朝游顿了顿,“谢叔父,是你阿父阿母昔日好友。”
慕砥乖巧地道了声好。
“她名叫阿砥,乳名飞奴。”
谢蘅怔怔:“王砥吗……的确是个好名字。”
“不。”慕朝游说,“是慕砥。”
谢蘅一愣:“慕砥?你与芳之?”
慕朝游不太想多谈论她跟王道容的关系,摇摇头说:“阿砥是我怀胎十月所生,又是我抚养长大,自然随我姓慕。”
她说得自然而然,谢蘅脸上掠过一点惊讶,但细想又觉得也算合理,“哦、这样?这样也好。”
当初大将军南下建康,慕朝游一夜之间,如鱼入海,趁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非止是王羡误会王道容杀了慕朝游,就连谢蘅也怀疑她是为王道容所杀。
谢蘅曾经登门追问慕朝游下落不下五次。而王道容总是自顾自跪坐桌前,临案合香,神情平静,语焉不详,一副事不关己的疏淡模样。
日子一久,谢蘅便怀疑起慕朝游是不是已经惨遭了王道容的毒手。他看得出来,王道容十分爱她,但自幼相识,也令谢蘅有理由相信,王道容能做出这种事来。谁曾想慕朝游非但没死,甚至还跟王道容育有一女。
听慕朝游说完当年真相,又听闻他二人在武康重逢,谢蘅惘然若失,心里不是滋味。这些年来他不是仍怀揣着一个期盼,期盼慕朝游没死,期盼有朝一日还能再与她再见面。
人算不如天算,竟让王道容抢先一步与她重逢,难道这一切当真是天意吗?
他目光不由转向慕砥。
她的鼻唇生得多像慕朝游啊。
倘若、倘若她是跟朝游的女儿就好了。
谢蘅忍不住摸了摸慕砥的头,“阿砥,砥,当真是个好名字。我是你阿父与阿母好友,叫谢蘅。”
慕砥不懂长辈之间的那点过往,仍是乖巧问好,唤声“谢叔父”。
谢蘅不住微笑,觉得心酸,正要开口再问个详细,不远处忽然传来个清淡温润的嗓音,“阿砥?子若?”
在场三人纷纷一愣。
慕朝游惊讶地抬起脸来,柳树下不知何时已伫立了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王道容长身玉立,眉眼寂淡,淡缈入春风里。
见到父亲,慕砥忙惊喜地甩开谢蘅,朝王道容奔去,“阿父!”
王道容清冷的容色柔和了几许,蹲下身与她齐平,将她纳入怀中。
王道容不是进宫了吗?怎么会恰好出现在这里?又是怎么找到她们母女的?慕朝游心里虽然觉得王道容出现得有点蹊跷,也按捺住犹疑,快步走上前,“你怎么来了?”
王道容迎上她的视线,柔声说:“刚出宫,憋闷得难受,便来秦淮河畔走走。”
他一手抱起慕砥,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间,又伸出手来牵慕朝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