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游(270)
杨玄与严恭二人面面相觑,突然之间,他看到了皇帝眼里闪烁着的挣扎与恐惧,这个温文儒雅的南国皇帝,如今正如困兽一般,焦躁不安。
他不敢杀琅琊王氏,不敢同王氏决裂,怕招致王仲疯狂的报复。
杨玄登时背后如惊雷滚过一般,意识到了皇帝的懦弱,更意识到了王仲比他想象之中还要强大。
他面如土色,终于后知后觉感到了恐惧,汗水顷刻间湿透了衣襟。
王道容亲眼见到杨玄与严恭二人变了面色,灰败着脸出了殿门,哪里还有方才的趾高气扬。
这一早便在他意料之中,他平静地收回视线,视若不见。
大国固然重要。他等待多年终于等到了风云涌动,各方大洗牌的时机。却在此时留恋起梦中的小家来。
待到入夜,一沾枕衾,王道容便会做梦,梦到慕朝游,也梦到那个女童。
那梦境如此真实,几乎让王道容怀疑他与慕朝游之间是不是真有这样一个女儿了。
他并不讨厌这个梦,至少在这个梦里,他才能一息安眠。
在见不到慕朝游的情况下,他甚至日夜期盼着能继续这个梦境。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日夜盼望,她母女二人反倒不肯入他梦来了。
白日进宫前,王道容鬼使神差地吩咐朱槿打点一些孩童穿的衣物,玩具。
朱槿吓了一跳,“郎君?”
她怀疑王道容是不是在外面私生了个女儿。但少年神情平稳冷静,只嘱咐说:“你照做便是。”
朱槿看不出蹊跷,满头雾水地吩咐下去。
晚上,王道容找到之前慕朝游留在家中的衣物,连同那些婴儿玩具放在枕头下,闭上眼。
这一次,他终于如愿以偿。
王道容怀疑,在他没归家的这几天里,她是不是当真有了身孕。
这也并非不可能。这半年来,他几乎是日日夜夜缠着她缠绵交-欢,辛勤耕耘,也该当开花结果。
他跪倒在宫门前,冻得面色发白,乌眸黝黑,心里想的却不是自己的安危,想的却是那个梦。
他担心慕朝游会不安分,他虽留下重重心腹护卫把守私邸,但她若真要强闯,他们束手束脚,顾虑重重,也不敢伤她。虽布有阵法,但她这半年来闲暇无事时便日夜钻研阴阳五行,更不知长进到了何种地步。
阴阳术数用在活人身上收效甚微,这些阵法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些障眼法。他那日捉她时用的追踪术倒是可堪一用。
但施展在活人身上时的条件也极为苛刻,动用一次大伤元气,他如今的灵气尚不能支撑他施展第二次。
更何况,此术施展需要媒介。他当初借助那条玉铃兰手链在她身上动了手脚,留下一道咒印。
累月下来,这道咒印也几近消散于无形了。
王道容既担心慕朝游出逃,又不自觉惦念那个梦境,心底抱以一个可笑的小小的希冀。
他悄悄伸出指尖在袖中摩挲比划,不管是否有孕,他觉得他应该提前给他与慕朝游的孩子取个名字。
但思来想去都不满意。
想不出大名,便想乳名。
王道容擅自给梦里的小女孩取了个小名,叫她小怪物。
第119章
“娘子多虑!娘子没生病, 娘子这是有喜了啊!”
老医师笑眯眯的一句话,如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慕朝游心上,砸得她头晕眼花, 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自从穿越到这个时代之后, 她生理期基本就没稳定过,也怪她成天迷迷糊糊的, 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想想也是,王道容成日拉着她颠鸾倒凤。每次都要堵得满满当当。偶尔她抬眸从他紧实的臂弯间瞥见他, 他披散着乌发,眼波澄澄回望, 脸颊、锁骨、胸腹全是汗水。一想到这里,慕朝游心情就不由复杂, 如此也算遂他的心愿,不枉他这半年来的挥汗如雨了。
她已经是个成年人, 得知怀孕, 慕朝游有震惊迷茫, 短暂平复了情绪之后, 便开始思忖究竟要如何处置。
她第一反应自然是将这个孩子打掉。
询问老医师的意见, 老医师吃了一惊, 皱紧了眉,不建议她这样做。
她怀孕已经有一段时日,流产实在伤身,以后子嗣恐怕艰难,而且就算想要流, 也不定能流得下来。
慕朝游知道老医师没有骗她。这个时代流产远不像宫斗戏了演得那么轻松, 摔一跤,吃些冷的凉的就能堕掉。
这个时代主要是依靠药物和物理暴力流产, 药物作用太小,除非服用诸如砒霜水银在内的剧毒药物,全靠赌命。幸运的成功堕胎,不幸者漏血不止,甚至一尸两命。
物理流产,就更简单粗暴了,无非是生生打流产。
因此在这样高风险低收益的情况下,古人往往会选择生下来直接溺死。
王道容进宫只在这几天,她黄金逃跑时间转瞬即逝,她不是超级赛亚人,既不敢赌堕胎的成功率,也不敢赌是否能在前脚堕胎,后脚无视一切身体损伤光速跑路。
送别医师之后,慕朝游认认真真比较了一番风险和收益,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不论生或是不生,选择权在她都要经过深思熟虑。
不生,她希望能做到对自己负责。
生,她希望是深思熟虑之后,对孩子负责。能否做到不迁怒,不抱怨,饱含爱意地待它?
思忖半晌,慕朝游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暂不动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急也急不得这两天,且想抓紧时间逃出去,再作打算。
既已下定决心,慕朝游便不再耽搁,将行礼一一打点妥当之后,趁夜支走了其他侍婢,将门窗紧闭,浇淋火油,打翻烛台,放了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