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游(186)
慕朝游说:“怎么不是呢?我可是亲耳听那几个仆役说的。”
她笑:“难怪大将军如此看重他,自小就带在了身边。嗳嗳,大将军保家卫国,司空坐镇朝堂,手底下的小辈在京里行善积德,照拂一方的百姓。咱们能有今日的安生日子,多亏了琅琊王氏啊。”
“回去之后我可得好好在菩萨面前拜一拜,感谢王家的恩情。”
就这样,见一个慕朝游便说一个,不仅夸王道容,更着重关心了下他与大将军的关系,连带着大将军一道儿大夸特夸。
也无需她如何费心思,很快,坊间流言四起,从夸王郎人美心善,再添油加醋地夸到大将军天人下凡,勇武爱民,这一切其实是大将军与司空授意云云。
这一日,慕朝游照例坐在酒肆里与人说话,忽见一个样貌儒雅英俊的中年男人将眉一皱,唤了身边小厮来打探详细。
慕朝游拢着酒杯的手不由一紧。
她这些时日以来走街串巷,四处散布谣言等的便是今日。
小厮来问,她就不遗余力地当着他的面对王道容和大将军一顿大夸特夸。
中年男人眉头皱得更紧,似乎满腹心事,匆匆饮了两杯酒之后,便起身出了酒肆。
目睹他离去,慕朝游抿了一口杯中的果酒。
她与王道容浓情蜜意时,王道容曾对她坦言过家中人员构成,她记得他有个叔父王群,乃大将军头号粉丝,对他忠心耿耿。
她跟谢蘅打探清楚了王群的消息,知他散值之后常有小酌两杯的习惯,便特地沿街附近蹲守、布置。
眼见着大将军与陛下之间的明争暗斗日趋白热化,慕朝游并不指望自己这小小的坊间流言能上达天听,造成多大的效果。
但王群听了一定不会置之不理。
这就够了。
她轻轻吐出一口芳醇甜美的酒气。
不论南国民风如何开放,这仍是个宗法制的社会,王道容的一言一行总挣不开家族长辈的约束。
大将军还未进京,你便在这里替他收买起了人心?
京师无灾无殃,哪里轮得着你来慈善?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天子脚下你担得什么用心?
第078章
晴光如瀑, 十丈紫藤飞瀑而下。
阿笪走近书斋时,正听到书斋里传来王道容不慌不忙的一把淡静好嗓音,“上好的华阳香茗, 叔父请用。”
另一道嗓音怒气冲冲, 滚雷般地炸响,“我气都要被你气饱, 哪里来得心思喝?”
王道容的嗓音有几分不解:“芳之愚钝,不知何处恼了叔父, 还请叔叔赐教。”
那道严厉的嗓音正是王羡的兄长,王道容的伯父王群。
阿笪走到花帘下, 香风吹动花帘一角,花影摇动, 流光点点。
王道容背对花帘,正对王群。背薄腰瘦, 乌发亦如瀑而下, 映重重花色。
王群却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一想到京里这些时日疯传的“流言”, 作为旗帜鲜明站在大将军阵营的王家族人, 他就很难有什么好脸色。
他脸黑如墨汁, 厉声喝问,“我问你!京中无灾无殃,好端端的,需要你做什么善人?施什么凉汤饮子?!”
王道容面不改色,恭谨开口, “容见天气炎热如火, 哀民生多艰,百姓讨生活不易。”
王道容轻轻蹙了蹙眉尖, “伯父,父亲自幼教导容要多行善事,容做错了吗?”
王群一时哑然,半晌才恨铁不成钢地抡起桌上竹简:“父亲,你还提你父亲,我倒是想问问你爹到底是怎么教的?绣花枕头一包草……”
王群喃喃地又骂了半天,才皱眉问,“你父亲到会稽去了也快一个多月了,怎地还没见他回来?”
王道容说:“前几日父亲来信,世秀公病重,怕是不好了,少不得又要盘桓些时日。”
王群一愣:“世秀公……他这两年身子一直不见好,竟病得这样重了吗?嗯……他与你父亲是至交好友,你父亲多留几天也是应当。”
被这件事一打岔,王群气也散了个七八分,只是瞧见面前这低眉顺眼做派的王道容,心里仍是不大痛快。
忍不住又高高抬起手,将那竹简在桌上敲得咚咚响,“平日里见你倒也聪明,怎么干出这样的糊涂事。”
“大将军与陛下之间误会重重,你想做些好事,其心可嘉,也不能说错,却总要瞧一瞧时机。”王群的嗓音低下来,“烈火烹油,如今坊间的这些好名声对大将军而言可不算好,你这不是把大将军架在火上烤吗?”
王道容怔了一怔,露出恍然之色,喃喃说:“竟是如此。”
少年容色一凛,忙低头认错:“前些时日容与道兰公论及佛法,这才想施些善行,未曾想弄巧成拙,是容做事欠缺了思虑。”
王群一阵无言:“事已闹成这样,你待如何?”
王道容说:“此事错在容一人,容会尽力描补,绝不会推诿责任,给大将军添乱。”
王群皱眉:“木已成舟,别说大将军了,我看传到陛下面前你就失了圣心了。”
王道容沉默了一瞬:“亡羊补牢,犹未晚也,不过尽力一试罢了。”
他态度倒是摆得端正,正如王群所言,木已成舟,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又教训了几句,这才扬长而去。
王道容随他起身,柔声说:“伯父何不用了这盏香茗再走?”
少年眸色澄平,呼吸平稳,流转紫藤花色,王群差点被他的没心没肺给气笑了,“免免免,这些茶水叫我喝了不如你回头施舍给城中那些百姓。”
王道容也不与他置辩,待他一走,便端起茶盏,走到紫藤花下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