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阴冷厂督身边吃香喝辣(9)
沈星定睛一看,裴玄素双眼染血,干涸的血污连他的额面都泼了一层,但脸被杂役粗略抹过,残余一些细小的血痂在眼睫,丹凤目被喷溅上去的血污还在,他用力眨过,但看着效果不怎么样,很多褐红色。
至于碰到头,她看不出来碰哪里,可能左额角往上,那里血迹最多。
“姑娘,……”
“我们穿过荷花地,往东边去。”
两人脚下一直没停,在趟出花坛前顿住,外头不远有禁军守着。
两人立即噤声。
沈星很熟悉这块地方,花植自由生长,她小时候有个小姐妹在三禾巷连接莲花海的宫墙根上掏了个狗洞,两人经常偷溜过来玩。可惜后来小姐妹想从这个狗洞逃宫,被逮住,狗洞堵上了,沈星再也没敢去。
因为裴玄素,前些日子沈星偷偷去看了那个狗洞,永巷和莲花海都是偏隘地方,非通往外面的宫墙,连红漆都泛旧,年久失修,那个狗洞的砖又露出来,沈星把它掏开了。
不过,想一次性直奔狗洞是不可能的,但好在,沈星已经再三思忖好了路线。
沈星带着裴玄素走的是个最偏僻的角落,后面禁军本来就少,人都是绑着进去的,一个个按名册勾对,完事再抬去疗伤屋子,怕是谁也没法爬起来了。
不过这次人多,禁军也颇警戒。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裴玄素高烧滚烫,伤口剧痛,全凭意志力往前走。他尽力不往沈星身上靠,沈星跄踉的时候还勉力提了她一把。
路很不好走,为了掩盖足迹,沈星选的是一块荷花地,夏天晒得颇干,入秋又下雨积了水,但瘦骨伶仃的荷花和狗尾巴草却长得颇高,如今枯败,正好凌乱浑浊,掩盖身形和足迹。
裴玄素跪在地上,捧着清些的水连喝几口,又洗眼睛,眼前总算清晰了一些。
他耳朵很灵敏,饶是这样的情况,他偏了偏头,第一个听到数十步外的脚步声。
有人!
沓沓沓沓,从莲花塘尽头往这边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聊天解裤腰带。
沈星两人大惊,裴玄素反应敏捷,一按,两人骨碌滚进茂密的残荷黄草中。
那两个人解开裤腰带,对着荷塘边的个花坛小解,滴滴答答的声音,刚解到一半,突然有个人说:“咦,那边好像有人?!”
风声呼呼,飒飒寒凉,沈星心脏漏跳了一拍,裴玄素那边传来一股大力,生死的一瞬,他爬起来拽着沈星就跑。
“往东,这边!”
沈星不敢说出声,往最中央的莲花宫用力指着。
裴玄素直接一把将她甩在背上。
惊人的意志迸发出非一般的速度。
裴玄素其实看不见,眼前发黑,他喘息着,往前飞奔而去。
终于两人跑到莲花宫的底墙,两人蹭掉泥泞,沈星把鞋子都脱了,裴玄素跑到墙边,用力往上一送。
——在裴玄素还没彻底当上最后胜利者的时候,两人这么跑过不止一次。
沈星反应比脑子还快,下意识就一伸手,两手扣住墙头,借力上了去。
裴玄素试了两次,他眼前发黑,无力再上。
沈星俯身,死死扒住墙头,探手拉他的手。
裴玄素的手依然如往昔那么漂亮,苍白、修长、骨节分明,沾满干涸血迹和泥泞,他竭力拉住沈星的手,用了最后的力气,勉强翻了过去了。
“他们不会过来的。”
翻过来就好,翻过来就好!沈星极小极小声地说。莲花宫荒废多年,打理宫人甚少,宫室常年闭锁,宫墙也褪色露砖,他们刚才踩的是露砖多的地方,没有留下痕迹。
只要没痕迹,这种荒废冷衙门,宫女太监、甚至宫女宫女之间也常常结菜户对食,这几天进了一大群人,菜户在野外找地方相聚太正常了。
抓不到人,那两个禁军不会没事找事的。
果然有几次脚步声经过,接下来就静悄悄了。
靠墙一动不动,等了大概一盏茶,沈星就拉着裴玄素直接砸开一把锁,进了正殿的一个暖和。
蔽旧腐朽的地方,不见日后半点鲜亮,沈星在墙角找了一会儿,打开机关门。
两人慢慢下去,一条阴暗黝黑有微风的通道,哗哗急促的水流声,两人一路小跑,在莲花海边缘的破败凉亭出来。
紧接着,沈星扒开狗洞的砖,那藏在里头的包袱也扯出来,两人套在身上,钻过去,然后顺利到了沈星的家。
……
裴玄素已经濒临虚溃的边缘,勉力跟着进了小厅,拐进一个很小的房间。
他以手撑墙,眼前发黑。
这是个很窄的闺房,有妆奁,有个衣箱,还有一张挂了靛青色棉布帐子的三尺余小床,俱半新不旧,有雨后的青砖潮气。
床前有个很小很小的掉漆脚踏,脚踏旁,有一双小巧的蓝布女式便鞋。
大小不过一掌,和沈星的脚一模一样,穿得半旧,左脚跟磨损多一点,和沈星脚上那双的磨损位置形状也一个模样。
这是沈星的闺房无疑。
裴玄素绷着的一颗心,这才陡然一松。
他靠着强撑一口气,挣扎地离开那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蚕室,甚至那一刻,什么都没去想。
没想到,这个女孩还真是来帮他的。
裴玄素已届强弩之末,在大理寺邢狱他就早该昏迷不醒甚至高烧死去,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抬出去,可他硬是凭着一口不忿的气坚持到现在。
蚕室走一转,他已徘徊边缘。
一口气陡然一泄,他眼前越来越黑,扶着墙的手慢慢下滑,整个人慢慢滑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