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阴冷厂督身边吃香喝辣(624)
这声音沉沉的暗哑,没头没尾的,但虞清和郑安秒懂,虞清深吸一口气,轻声:“神熙三年的东宫之变是七月十二,距今,已有十一年十八天了;兰亭宫大火那年是武德二十四年,距今正好十九年零四十天。
“至于武德十八年的莫岩州浮萍案,距今已经有二十五年九个月了。
神熙三年,东宫之变,这件一提起几乎没人不知道过去,正是皇太子谋逆案,东宫血流成河,明太子失去太子之位,连残疾多年早已在宫外荣养的保父乳母都被牵扯进来刑囚杀害了。
明太子割腕,才得以保住了虞清等二十来个人。
至于兰庭宫大火,就是明太子毁容的那次。他母亲放的火,父母剧斗,门阀推波助澜,戚妃去世小九失踪,没想到火势太大,被他那好二哥利用,最后波及了他。
但当时根本没人顾得上他,他幽禁多年,是大哥留下的人手第一时间来救,才险险从火场把他救出来。
不过也是因此,无人顾得上他,才得以掩饰住他可怕的半边脸。
至于莫岩州浮萍案,是最开始时,父母翻脸的引线。
那一天,小小的他忐忑中,父慈母爱彻底撕破,开始他悲剧般的一生。
夜风呼呼,战声雷鸣,泥土腥潮和血液的味道,明太子呵呵冷笑,他三十二岁,再活不过两年。
但他觉得这辈子已经很漫长了。
很多日子,碾压过去拉出丝一样,冰冷无情,没有尽头。
感觉特别特别长。
朱红的东宫中军旗帜在高岗上猎猎而飞,明太子站在旌旗之下,他抬眼,看着眼前奔腾的兵甲和一张张偶尔闪过马背上熟悉的脸,他转目,还有高岗底下文仲寅曹任醇等凝眉交头接耳紧张看着战况和抬头望他的文臣和门阀家主,这些都是他如今麾下的人。
门阀和两仪宫倒戈来的人不就不必说了,单说秦岑等勋贵武将,此刻正为他抛头颅洒热血的人,但他们很多都是因为他那父皇而对他产生的初始感情。
多少年了,起伏浮沉,被秦钦父子司马南李如松等勋贵多年如一日的帮助辅持,明太子对他们感情并不浅。
但他实在太恨他那个父皇了!
因为秦岑他们的那些情感和忠诚的初始出自那个人,甚至如今都掺和着那个人,他极度憎恨恨不得吃肉寝皮的挂名父亲的那个人。
明太子有时候甚至恨不得像那哪吒一样,把自己的血肉都剔出来,还回它们的出处!那个面目可僧冷酷无情的男人!但恨到最后却不禁恶狠狠地厉叱,凭什么?!
所以明太子对秦岑他们,感情和倚重之下,偏偏有着让他如鲠在喉的这一个点。
而他还不能说。
因为他此刻倚仗的一个点,正是太.祖嫡子,他是太.祖皇帝明面上还活着的唯一儿子,为此得到太多的力量和忠诚。
恨秦岑他们,他恨不起来,秦岑他们已经为他付出太多太多。
既有感情又有倚重。
但心中那种如鲠在喉的情绪却无处宣泄。
所以明太子很多时候,非常孤寂而困兽般的难受。
明太子深吸一口气。
他忽想起一个人,那个少年绝艳的状元郎,肆意朗笑,称他为兄,关怀备至,无所不谈。
倒是有份感情是完全属于他自己的,还挺真挚,可惜被他亲手毁了,连人也给他毁了个一干二净,面目全非。
因为他是个阴暗地狱的厉鬼般的人,地狱业火时时刻刻焚烧他的心肺,他只能把人拖进地狱。
他根本就不配拥有这种感情啊。
明太子呵呵冷笑一停,他脑海中一掠而过那张少年绝艳面庞和今日宦官的阴柔冰冷面庞,他不禁讽刺一笑,这个笑是给自己的,自嘲的。
看得虞清郑安两个难受极了,但刚要说话,明太子讽笑一敛,他心潮起伏到了极致,眺望远方明黄王旗的位置,眉目一刹变得狰狞。
所有冷嘲自讽在这一刻蓦地消逝,明太子所有心神都回到了眼前的战场和明黄王旗之上,他情绪翻涌到了极致几乎井喷而出,鼻翼都在翕动,厉喝一声:“取我战甲来!”
明太子没有丝毫的迟疑,今夜,他怎么能在外围呢?
他必须要亲自披甲,上战场第一线!
......
随着蒋绍池和蒋无涯率京营大军抵达战场,激战很快白热化并攀升至了顶点。
蒋绍池和蒋无涯都分别抵达了太初宫和东宫的王旗帅旗之下,蒋绍池就不必多说了,明太子那边,他提前把楚淳风叫回来了。
李如松带着两个儿子亲自护着楚淳风,故跟着一同折返。
这位须发斑白的开国功勋和李家两个已届中年的李延玉李延时优秀将领儿子,紧紧跟在楚淳风左右,显然东宫勋贵这边,很多都是知道楚淳风身份的。
马背上,楚淳风神色有些复杂,但他冲蒋无涯点了点头。
蒋无涯也点了点头,翻身下马,冲明太子行跪礼。
明太子立即俯身,将蒋无涯扶起,他面带微笑:“孟舟辛苦了,孤决不负汝之所望。”
蒋无涯深吸一口气,“啪”地一抱拳。
到了这份上,已经不用说废话了,明太子情绪并不怎么样,撑着笑脸勉力蒋无涯及其身后的多名京营将领,他神色一敛,厉喝:“上马!”
“奉天靖道,今夜即行!”
明太子已经披挂完成,一身赭黄色的锁子连环甲,手持出鞘的宝剑,他极瘦,露出铠甲之外的脖颈和手背手背瘦削见骨,但他此时此刻,疲倦晕眩全消,一翻身,带着一身足足数十斤的战甲以标准的姿势上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