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好+番外(919)

作者:非10

再者,他们这一路来,见到了太多战乱之下的悲惨之象,愈发能够体会到残暴的战事对国力及百姓民生的摧残之重,此番能够如此安稳地收复蓟州与营州,便显得实在可贵。

此次,除了击退驱逐靺鞨异族,这一遭不得不战的对外战事,对内,的确当得起兵不血刃四字。

魏叔易看向了常岁宁。

所以,她那时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竟是为这兵不血刃而来吗?

在心中念着这沉甸甸的四字,再加上此刻在一众佩甲将士们的围绕下,他似乎看到她“从前”领军时的模样了。

去岁一整年里,他曾多次翻阅过她煊赫的战绩,却终究只是翻看而已,直至此时,看着这样一个人站在她昔日创立的军中,那一切记载的文字有了实形,从那些功绩册中走了出来,成为了她的刀,她的甲,她的战马,她的意气风发与不拔之志,同时也终于凝成了一个真切而完整的“她”。

魏叔易忽然觉得,他好像,终于真正认识“她”了。

世人惧鬼,惧的是恶鬼与怨鬼,可这样一个“她”,何曾示之世间以怨,又何曾示之世人以恶?

面对这样无比粲然生辉的灵魂,他若只有畏惧,似乎过于愚昧浅薄了,不是吗?

“魏侍郎?”

一声轻唤,让魏叔易迟迟得以回神。

谭离一笑,并不深究这位魏侍郎何故会在这热闹中走神,只道:“魏侍郎,咱们也走吧。”

魏叔易这才留意到,众人已跟随着崔璟,往帐走而去。

大多官员只是将崔璟送至帐内,寒暄数句后,便适时告辞了,未有过多占用崔璟归营后的时间。

崔璟邀他们再留两日,待军中庆功宴结束之后,再动身不迟。

吴寺卿等人欣然应下。

待一众官员都先后离开后,帐内只剩下了几名相熟的武将,常岁安再忍不住,同妹妹大肆说起了自己此番战绩,他杀敌勇猛,甚至还杀了一名靺鞨军中有些名姓的将领。

常岁安形容狼狈,却不耽误他绘声绘色地复原当时的情形:“……用得正是京中咱们对练过的那套枪法!”

“宁宁,我待上了战场才知,昔日你与我对练时所使那些枪法,看似无太多出奇处,却胜在实用,制敌狠准!”

站在常岁宁身侧的康芷听得神情振荡,满脸向往之色。

听常岁安不知疲倦地一口气说完,其他几名部将也赞不绝口,常岁宁才笑着点头:“如此听来,阿兄着实勇猛,此行斩获不俗战功。”

“女郎。”这时,剑童突然开口,冲常岁宁抱拳间,目不斜视地道:“属下要揭发郎君罪状有三——”

脸上笑意未消的常岁安不可思议地看向剑童:“?”

怎么就要揭发他了?

剑童拿刚正不阿的神态道:“一是郎君不听劝阻,曾擅自离队一次。二是郎君无视危险,横冲直闯入敌军阵中。三是中途休整之际,郎君仍偷偷练枪彻夜,全然不知保存体力。”

常岁安听得瞠目结舌:“剑童,你……”

他竟不知剑童何时记下了他这么多黑账!

好一个战场判官!

常岁宁叹了口气,她就知道,她这阿兄身上脸上的伤,总有那么几块是自找的。

原先她还觉得,岁安的性情相较老常远要平和得多,可这一上战场,不正是老常年轻时的冲动做派吗?

真乃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没错了。

听得妹妹这声叹气,常岁安心虚起来:“宁宁,我……”

察觉到气氛变化,虞副将轻咳一声,找了借口告退离去,其他几名部将也连忙跟随,方才齐声称赞常岁安的热闹景象不复存在。

这气氛,就跟抱孩子似得,笑嘎嘎的孩子大家都乐意抢着抱,但若这孩子瞧着想哭,那还是有多远赶紧抱多远吧。

见人都走了,常岁安愈发心慌了。

常岁宁盘坐在那里,看向那不安的少年人:“我固然也说过阿兄肖似阿爹,很有将才之相,可将才也是磨砺出来的,若磨砺到一半,人便没了,还谈何为将呢?”

“阿兄此次平安回来,除了同袍相护,亦有诸多侥幸在。但阿兄万不可将这侥幸,视作自己真正的能力。”

听常岁宁语气和缓,常岁安的神情由不安,慢慢变成了自省。

“战场之上刀枪无眼,无论身居何位,皆没有退却的道理,但殉身之法,却分高低。身为将士,死在强敌刀下,是为死得其所。可若折在自己的狂妄大意之下,却是毫无价值。”

“阿兄能明白吗?”

常岁安惭愧而郑重地点头:“宁宁,我记下了。”

实际上,数次同死亡擦肩而过之时,他也是恐惧的,但胜利和军功的喜悦很快让他将那份恐惧抛之脑后,甚至顾不上去回想反思。

但妹妹真好,并不生他的气,或责怪他,只是这样循循善诱地劝诫他。

常岁安感动间,只见妹妹转头看向了上首:“崔大都督——”

听得这道声音,崔璟点头:“我也记下了。”

常岁宁:“……崔大都督记这作甚?”

这与已经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来听她讲蒙学有何区别?

偏那人甚认真:“讲得很有道理。”

见他表情半点不见虚伪奉承,常岁宁无言片刻,才说出想说的话:“既是崔大都督麾下的兵,此番功与过,还要劳烦崔大都督来定夺赏罚。”

崔璟看向常岁安,点头:“好,我来罚。”

常岁安一瞬间面露苦色,但自知有过,也没有怨言,拱手道:“属下甘愿领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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