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好+番外(692)

作者:非10

骆观临面色沉沉道:“她为了集权,枉杀了多少藩将?与士族争,更是两败俱伤!她一心弄权,使这天下分崩离析……而究其根本,不外乎是因她非要以女子之身称帝,倒行逆施所致!”

“可这天下分崩离析,非是她一人之过。”常岁宁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并不带感情色彩:“大盛国运衰退,战事频发,士族与新贵之争,粗略算来,自先皇在位之初便已有显现,如此,我便可以说,这一切实则皆是先皇无能之过吗?”

骆观临勃然大怒:“你……”

“先生休恼。”常岁宁的声音依旧平静:“许多时候,我常在想,若李秉被废之后由他人执政,或是当初便直接由他人继位,而非明后……当下之国朝局面,难道当真就能欣欣向荣吗?”

她认真问:“先生,不见得吧?”

骆观临欲反驳她小小女郎凭什么妄自推断国朝大局走向,但对上那双眼睛,不知为何,这否定之言一时竟说不出口。

夜风微燥,这话题也令人无法心静,可少女那双眸子却始终如水般沉静。

她道:“明后登基之前,大盛江山本已是满目疮痍。”

否则她当初为何会答应和亲呢?

不是她愚孝愚忠,是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时的大盛已经疲惫至极,又值国君与储君先后崩逝,如若北狄来战,内外必当大乱。

说到储君崩逝,她心中实则有一处心结在,那时阿效的确病去了,可她还在,她本可以继续做阿效,至少,为大局安稳而虑,“太子”绝不该立即紧随着国君离世……

但不知何故,阿效离世的消息,甚至在她还未来得及知晓之前,便已经传遍了朝堂。

那时,她疑心是她的母后所为,之后的事实也证明了明后的确有动机这么做。

但现下,常岁宁却不那么笃定了。

“那你可知,当初为何是李秉继位?”骆观临道:“是因为有明后的推动和准允!”

“彼时她明知李秉不堪大任,却仍推他登基为帝!事后可知,此乃她蓄意为之,为的便是借李秉在位期间,拉拢人心积蓄势力!而后再为‘大局’废除李秉,顺势掌权!”

“你可知李秉在位那数年,做了多少失德伤民之举?我道她以天下生民为代价,只为铺就自己的通天路,因而她不配为君,难道有错吗?”

“当然无错。”常岁宁看着逐渐激动的骆观临,道:“可是先生,她之手段,自古以来也屡见不鲜,一意孤行弄权伤民的君王比比皆是——然,我非是为她开脱,否则我何故也起‘异心’?”

“我只是认为,这一切与她是男子还是女子并无绝对的干系。”常岁宁道:“她不是最好的君王,却也绝不是最差的。”

“纵换作其他人来做这个皇帝,士族之争同样也会爆发,想造反的人也仍会伺机造反,没有这个名目,也会有其它名目。先生说她无法令天下归心,确然。可她做不到的,彼时或如今,李氏皇族中,有其他人可以很好地做到吗?”常岁宁问。

骆观临试图回答,却到底只是悲讽一笑:“若是有那样一个人,她怕也没有机会登基。”

比起方才的激动愤怒,此刻他的肩膀一点点沉了下去,垂落的眼帘闭上一瞬,悲凉道:“或许,自先太子殿下离世后,大盛的气运……便断绝了。”

闻得此言,片刻,常岁宁才继续道:“所以,先生并无道理将对当下时局的不满,皆归咎到明后是女子之身这个‘原罪’之上。她有不足,有过失,但这一切并非只因她是女子。”

“如今群乱起,各处也多抓住了女子之身这个‘缺陷’,对明后口诛笔伐。可归根结底,这些声音大多是为了聚势而扯起的幌子而已,为利益故,自然要大肆宣扬,但骗骗世人且罢了,若因此也令自己陷入盲目的偏见之中,岂非得不偿失?”

骆观临听到此处,眼中明暗不定。

“我说这些,无非是想告诉先生,女子之身从来不是为人的缺陷,也断不会是成大事的缺陷——”常岁宁最后道:“若先生认为言辞无力,我会以事实行动来证明。”

骆观临定定地看着她。

“先生便给我三年时间。”常岁宁道:“若三年之后,先生仍坚持己见,或于大局中另得明主,我会亲自送先生离开,绝不行纠缠之举。”

“若先生想隐居,我则为先生觅一处山水田园之所养老。”常岁宁认真道:“若先生仍存死志,我便为先生择一痛快的死法儿,再为先生选一处可福泽子孙的风水宝地妥善掩埋。”

骆观临听到最后,眉心一阵狂跳——他倒要多谢她的贴心了?

“这世间事瞬息万变,一缕风可动一叶,一人之念,可改眼前寸局,千人万人之念,未必不能撼动天下大势。”常岁宁真诚地邀请道:“若先生当真对过往有愧,对大盛江河衰败之势仍存不甘,便请先生与我试着同行一段路吧。”

此刻,烟花燃放已缓,只有零星几朵散落天幕。

骆观临此时看着那双坦然而无拘的眼睛,竟觉其中蕴藏着无限未知的可能。

在无边长夜之中,未知实则意味着希望,至少它代表着或许还有其他生机。

他竟在一个十七岁的女郎身上,看到了这种未知。

骆观临心情复杂难言,此一刻,他很难不遗憾地想,对方为何不是个男儿,为何不是个李家男儿。

“先生不用急着回答我。”常岁宁道:“我还为先生准备了一份厚礼,待先生看罢之后,再与我答复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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