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好+番外(577)
马匹边走,边甩着尾巴啃两口嫩草。
刚经历过一场血腥的战事,更显得此刻这短暂的闲暇无比珍贵。
此一程风光甚好,风清草绿,远离人烟,人与马都可以在这一段归途中感受到来自天地所赠予的天然抚慰治愈。
而太放松了也不是什么好事,那些跟在后面的近百人马,伸着脑袋打量着前方那二人一马,恨不能将脖子抻断。
白校尉看起来倒很沉稳,没有流露出半分抓耳挠腮之色,但心里已经再次生出“恨未能生为一只苍蝇,以便实现八卦自由”的遗憾之情。
至于为何不跟近些看?是他们不想吗?
不,是元祥不准。
元祥走在他们最前头,好似一条牧羊的猎犬,看管着身后的羊群,不允许任何一只羊离队。
大都督好不容易才见到常娘子一面,他不允许任何羊,不,任何人打搅大都督和常娘子说话。
近距离八卦不得,大家便唯有巴结起了元祥,一口一个元祥哥,试图从元祥这里听点儿什么,哪怕是边角料也好。
元祥今日的地位便格外超群。
众人在后窃窃私语,而又默契地分为两派,玄策军属于热情豪放派,“宁远军”则五分矜持,三分含蓄,以及死也没想到的、有生之年能在玄策军面前生出来的两分优越感。
豪放派屡屡热情夸赞:“你们宁远将军可真是厉害……”
提到自家大都督,则拿出王婆卖瓜的姿态:“你们瞧,我们大都督他眼里多有活儿啊!”
又是给披风,又是牵马的……殷勤到是能随机气晕几位清河崔氏族人的程度。
“徐正业那一万精锐骑兵,可是被你截下了?”常岁宁问崔璟。
“是。”崔璟答她:“我暗中调遣了一千部下,阻截徐正业的骑兵。”
常岁宁看向他。
试图拿一千阻截一万,换作旁人来说这话,便要落得一个狂妄无知的评价,但他是崔璟,他手下所领是玄策军。
若说寻常玄策军可以一挡十,那在他的手中,便可有一敌百之势。
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正是如此了。
常岁宁又问他:“你怎这般清楚他们的行军路线?”
从前与他说话,她句句都要带一句崔大都督,但自天女塔那夜告别后,她即知晓,他知晓了她的秘密,此刻无旁人在,便心照不宣而又自然而然地改了称呼。
她左一声“崔璟”,右一声“你”,旁人听了或觉有些失礼,但崔璟听来,却是格外地顺耳。
回答她的问题时,语气也格外温和耐心:“他们的行军路线,不难得知。”
至少对他来说不难。
常岁宁便又问:“那些徐军归降于你了?”
“是降了,但此刻仍在后方,正在被押来此处的路上。”崔璟与她解释:“你方才见到的并非徐军,只是穿了徐军兵服的山匪。”
常岁宁看向他:“山匪?”
崔璟便与她说起其中经过:“自北境赶来的路上,遇得一群山匪拦路,要抢我的马……”
中间的过程不必赘述,总之,最后的最后,这些山匪便收拾了家当,投诚跟随于他了。
常岁宁:“……”
被劫时,一无所有,被劫后,家大业大?
这些山匪,也是会挑人来劫的。
崔璟:“这些人当中,不乏有本领之辈,落草为寇并非是他们所愿,你若不嫌弃他们的出身,可以收作己用,日后让他们留在你麾下办事。”
所以,这算是在替她拐人吗?
很缺人才的常岁宁很不客气地与崔璟道谢。
所以,是那些山匪扒下了徐军的兵服,骑上了徐军的战马。
而徐正业远远瞧去,只当是自己的兵马,便生出了误会来。
当然,也不排除是崔璟故意为之,刻意混淆视线,否则为何要让那些穿着徐军兵服的人在前面开路呢?
行军者自有自己的谋算,这些不必细问,常岁宁更好奇的是:“方才徐正业既已自投罗网到你面前了,你为何不杀他?”
“这是你的功劳。”崔璟道:“只当由你来取。”
常岁宁一怔后,问他:“所以,你也是因为这个,才迟迟不曾现身露面,不曾去洛阳见李献与玄策军?”
都是因为,不想抢她的功劳?
想来也是,若有他坐镇洛阳,徐正业一旦听闻,没准儿就会打退堂鼓,不往她布好的陷阱里钻了。
方才她想了许多原因,唯独没想到,这原因这般简单,却又是她见所未见过的。
崔璟默认了。
“我若露面,恐会打草惊蛇。”他道:“况且,若由玄策军参与进这场战事中,来日功劳册上纵然有你之姓名,却也至少要与各处平分,倘若再由朝堂之上有心之人搬弄是非,模糊了你的功劳与筹谋,到头来恐怕仍要将徐正业前来洛阳之过归咎到你身上。”
尤其是,他还算了解李献。
此人若参与进来,必会最大程度揽下一切功劳。
到那时,留给她的,大约至多就只剩下“将功抵过”四个字了。
这一切本就是她自己谋划好的,外人不说相助,至少不该贸然打乱她的布局,再拿走本属于她的功劳,并替她安上本不存在的过错。
在这件事上,他也是“外人”。
他之所以“置身事外”,是因他清楚,她并不需要于危难之际从天而降的英雄,因为她自己就是。
他要做的,便是保证她的计划不被打乱,在暗处替她处理一些有可能出现的变故。
事后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曾出现在此处,在这场属于她的荣光中,他本不需要有任何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