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好+番外(1326)
但后方的大军很快跟了上来,数百铁骑荡起雪雾。
他们很快目睹到了阿史那提烈可怖的死状,而观打斗痕迹,现场并无第三人……
所以,对方是凭一己之力杀死了提烈?!
即便是悍勇的北狄人也无法想象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他们震惊到无以复加,甚至下意识地感到恐惧,却还是很快沿着马蹄痕迹追击而去!
对方必然也受了重伤,而他们数百人马,还怕杀不了一人吗!
李岁宁伏在颠簸的马背上,御风一路在前,为归期指引方向。
归期力疲之下,与后方追兵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缩短。
幸而此路蜿蜒多变,后方追兵不具备放箭的条件。
如此拼命奔行二十余里,归期再次临近力竭之际,猛然嘶鸣着急停下来。
前方是断崖边缘!
此处断崖如同大山探出来的一只巨手,三面皆是险峻山崖,正前方与另一处山体边沿相邻,但至少也隔了接近一丈之距。
御风已飞至对面,盘旋着催促归期。
归期惊惧后退,一向脾气不好的它简直想骂鸟了——这破鸟怎么带的路,它可是马!它是马啊!
看着那不可能跨越的沟壑,归期嘶鸣后退着。
这时,忽有马蹄声至,却是一匹空骑。
它通身棕红,唯额间一点胜雪白,穿过一片半人高的枯草地,在大雪中奔现而出。
那是榴火。
原本被留下的榴火,在李岁宁动身不久之后,便独自跟了上来。
但它跑得慢,没能及时追上队伍,于是一路循着踪迹气息,直到此时才来到此处。
后方追兵渐近,榴火催促归期过崖。
归期仍旧不敢,哀鸣着不复往日威风,眼睛里泛出泪光。
榴火怒其不争般嘶吼一声,不知在传达着何意,并重重挤撞了一下归期,而后突然奔向断崖。
归期见状,神情与通身皮毛一凛,不再犹疑,立即紧随而上。
榴火年少时,曾经带着它的主人,成功跨越过类似宽度的壕沟,除它之外,军中再无第二匹战马可以做到。
但如今的榴火已经老了。
它也知道自己老了。
垂垂老矣的战马凌空跃至断崖上方,屈起的马腿前蹄在即将触碰到对面崖壁时,伸出前蹄,奋力往前扒去,勉强扒住积雪山石——
在它的下半身悬空下坠之际,紧随而至的年轻战马飞踏而来,一瞬间以身下老马将坠的躯体为桥,成功奔跃而上!
归期骤然落地,蹄下不支打滑,嘶鸣着摔滑而出,将背上的李岁宁也甩了出去。
同一刻,榴火的嘶鸣声伴随着积雪和山石碎块,一同往崖下坠去,回荡着,直至消失。
相传羚羊一族需要翻越山崖峭壁之时,老去的羚羊会以身躯性命为桥,助年幼的羚羊飞渡,这是生存本能,亦见舐犊之情。
而在这二者之外,从江都到太原,再从太原来到北狄的榴火,始终都在践行着它的忠诚与勇毅。
它的身躯老去,忠心却从未消减。
于烛火将熄之年固执地奔袭万里,它等得似乎便是此刻。
那些北狄军很快赶到,他们无不急急勒马,而他们身下的马匹无一敢试图跨越这断崖。
看着对面的马蹄滑摔之痕,那些北狄人震惊之余,甚至有人流露出一瞬的叹服之色。
为首之人抬起手,让身侧的部将收起了长弓。
那一人一马似乎是摔落于对面雪中下坡之处,又有山石阻挡,视线根本看不到具体位置,再多的箭矢也是白费。
想到今晨在帐中听到的那个消息以及方才所见阿史那提烈之死,那名部将下令后撤,先择路绕行再说。
而即便是最近的一条路绕至对面山中,至少需要大半日的时间,甚至更久。
摔落雪中的李岁宁尝试起身,又再次倒下。
归期步伐艰难地走到李岁宁身边,悲鸣着摔卧在她身侧。
李岁宁翻转身形,仰躺于雪中,屈指于苍白染血的唇边,吹出一声哨音。
没有回应,她便又持续吹出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直到没了气力。
大片雪花砸在女子眉眼间,压着雪花的苍白眼睫一颤,一颗圆圆的泪珠自眼角滚落而出,划过眉尾,黏上雪片,瞬间便将其融化。
待再积攒了些力气,李岁宁便再次吹响哨声,一遍遍重复着,不肯放弃。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鹰啸入耳。
李岁宁正待再次吹哨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拔出靴间短刀,插入雪中,撑着坐直起身,看向前侧方。
御风飞到李岁宁面前,鸣叫着盘旋了数圈之后,又忽而飞去,在不远处打转。
直到它的后方出现了一抹棕红。
凛冽风雪中,年迈的马匹步伐缓慢吃力地蹚着厚厚的积雪走来。
李岁宁怔怔而望,直到一身皆是刮伤的老马走到她眼前,嘶鸣一声,折腿无力地跪倒下来。
李岁宁猛然紧紧抱住它的头,以额相贴,闭眼泪如雨下,像个失而复得的孩子,近乎感激地喊它的名字:“……榴火!”
御风盘旋了一阵后,落在归期身上,正累得大喘气的归期四脚朝天将它甩下,御风沾了一身雪,大力地扑棱着翅膀,扑棱干净后,收膀于身侧,几分神气。
御风对此一带的地形最为熟悉,榴火坠落的崖底是一条急流,水流由上至下十分湍急,结冰不厚,冰面上方被积雪覆盖真容,乍然看不出端倪。
榴火坠入水中,被冲入下游,御风一路追去,将它带回。
榴火身上破开了许多口子,有被山石剐蹭,有被冰块划伤,但它下坠之际屈藏起了四肢,因此未曾重伤腿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