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好+番外(132)

作者:非10

她这些年来思量着,丈夫的用处,大抵都在生下长子时用光了。

崔棠嘴角再次一抽,好在父亲也不在,否则怕也得坐地大哭。

……

此时的崔洐,正看着走进来行礼的长子。

书房中没了第三人在,他脸上再不复寿宴上的平静,此刻只剩下了冷意。

崔璟垂眸行礼时,便看到了被丢在地上的画卷——不是别的,正是他此行所献寿礼,那幅游春图。

崔璟静静看了片刻,未开口问缘由。

他在父亲面前习惯了沉默,或者说只能沉默。

见他不语,崔洐冷笑着沉声道:“看来你心知肚明……果然是刻意为之!”

崔洐抬手指着那幅被丢在地上的画,说出了怒气所在——

第84章 养宜千日,用宜一时

“你借此所谓游春图上所绘仕女游湖,无非是想提醒我你母亲之死……”崔洐几近一字一顿道:“你存心想让我在寿宴当日也不得安宁是吗!”

崔璟闻言神情有着短暂的凝滞。

他垂眸看着那被丢在地上半展开的画幅之上的仕女行舟之象——

是了。

他的母亲,便是死在了这样的春日里。

那一日,已病了很久的母亲突然出了屋子,发髻整洁,玉钗温润,湖蓝色的衣裙也格外新亮。

母亲微笑着抚了抚他的头顶,说她想去游湖,问他要不要一同去。

那时他不过四岁余,欢喜地点头。

母亲刚拉起他的手,父亲冷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呵斥他竟只知玩闹,不思进取,先生已在书房等着,让他立刻过去。

晨光下,他只能松开了母亲的手。

他甚至没来得及细看母亲那时的表情。

那一日,母亲还是去游湖了。

也正是那日,待他向先生端端正正地施礼罢,从书房出来时,已再没了阿娘。

后来他听说,待船行靠岸时,母亲已闭上了眼睛。

那日春光明媚,湖上的风光应当很好,风应当也是和暖的。

可母亲那时独自一人靠在船上,会难过,会害怕吗?

若他那日不曾去书房听先生讲课,若他不曾松开母亲的手,若他可以陪在母亲身边,她的难过与害怕会不会少一些?

自嫁入崔家后,母亲好像便不曾开心过。

所以,于生命消散的最后时刻,她选择走出了崔家大门,于湖光山水中离开了这人世。

“我便知道,你自幼听多了你母亲身边那些旧人的诽语,一心认定是我害死了她!你因此一直耿耿于怀!”

父亲的声音让崔璟从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中拉回了神思。

“可我不曾对不住她分毫……是她性情固执不知变通,才害得自己郁结患病!”

纵是时隔多年提起旧事,崔洐仍旧无法平静:“她在世时,我连妾室都不曾有,而你自出生不久,我与阖族上下皆将你视作崔氏日后家主看待栽培……我待你们母子,从无半分亏欠,可你们又是如何回报于我的?她在时以满身尖锐示我,她走后你亦对我心存怨怼,事事与我作对,与我全无尊重不提,今日更是连一场寿宴也不愿让我好过——”

听着他的话音终于落下,崔璟方道:“母亲去世时,我年岁尚幼,记忆远不比父亲来得这般深刻。此画是我命手下之人寻得,并不曾留神细观。”

崔洐冷笑道:“你的意思竟是我曲解于你了?”

崔璟抬眼,看向他:“今日此画,若是他人所赠,父亲还会这般想吗?”

“自然不会!”崔洐满眼讽刺:“可你不是他人,他人待我亦不会怀此算计心思!”

“故而,此画无过,画中绘有仕女游湖无过,以此画为寿礼献予父亲亦无过——”崔璟声音听来依旧平静:“过错之处,皆在我一人而已。”

崔洐盛满了怒气的眉眼微颤:“你看似不喜言语,实则能言善辩,深知如何会己脱罪,以巧言反诛他人之心!今日本为我寿辰,你便是这般为父贺寿的吗?”

“父亲待我存问罪之心,便觉我字字都在为己脱罪。”崔璟再次看向脚下的画幅:“我不曾拿父亲做仇敌,自不会亦不屑费此心思行暗讽之举。只因父亲见我如仇敌,所见便皆为我居心叵测,无非如此而已。”

崔洐倏地抓紧了袖中十指:“你……”

崔璟已然抬手行礼,神态再无一丝起伏:“今日搅了父亲寿辰雅兴,是崔璟不孝,崔璟先行告退,事后愿随时恭候家法处置。”

看着那退了下去的青年身影,崔洐气得嘴唇一阵颤动:“逆子!”

“我当初就不该娶郑氏过门……生下你这讨债的孽障来!”

崔璟转身,出了书房。

门被崔璟推开,书房外的崔琅吓了一跳,赶忙退开,支支吾吾赔笑道:“长兄……我……我也是刚来。”

崔璟并未多言,抬脚离开了此处。

看着那道背影,崔琅欲言又止,到底没敢将人喊住。

耳边回响着方才听到的对话,崔琅打从心底为长兄感到气愤委屈,忍无可忍地走进书房内:“父亲,儿子今日当真是要说您两句了!”

书案后,扶着书案边沿站在那里的崔洐抬眼,面色沉沉,眼底是滔天怒气。

崔琅打了个寒噤,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儿,正色道:“这俗话说……气大伤身,父亲早些歇息,儿子告辞。”

弯着身子后退两步,瞧见了那幅画,不禁小声道:“这画……父亲不要了是吧?”

崔洐:“让人拿下去丢了烧了!”

“别呀……这多糟蹋银子啊。”崔琅赶忙捡起,抱在怀中:“父亲既不想要,那便给儿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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