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好+番外(1131)
被人这样顺着毛捋,无绝便也不好再继续龇牙,为了凝聚心神,遂和天镜下了一局棋。
对弈间,无绝随口道:“从前跟随殿下行军时,路途漫长,我也常与人在车内对弈。”
那时与他下棋的多是乔央。
一局罢,无绝推开车窗,看向车外气势雄厚的铁骑,心中始终念着那道尚不明晰的劫数。
铁骑疾驰在碎石混合灰土铺成的宽阔官道之上,马蹄席卷过道路两侧的金黄落叶,绣着“常”字的玄色军旗在十月的秋风中肆意招展,如鹏鸟翱翔,一路振翅往北面掠去。
而在昨日,常岁宁下令动兵之后,江都即有数十飞骑持常岁宁之令,将这个消息送去了淮南道诸州。
一队飞骑沿淮水而行,先后将此信送至寿州、光州,与申州。
闻听常岁宁亲自率兵往洛阳而去,光州刺史邵善同猛地起身,险些将椅子带翻。
大人既去洛阳,那便不能入京了!
他先前一封封信送去江都,催问大人何时入京,图得是什么?不就是一句大人不欲入京的准话吗!
这个时候进京,安危得不到保证,且要被朝廷拿捏,简直全无造反前途可言!
不进京已是天大好事,更何况大人还动兵去了洛阳……
去洛阳好哇!
什么遵旨不遵旨的,不过是个名目罢了,这年头,各处都在争夺地盘,谁有本领带着自己的兵去拿地盘,那地盘就是谁的!
退一万步说,洛阳就在那里,范阳王能拿,那为什么他家大人不能拿呢?
邵善同激动得来回踱步,捏着江都送来的信函,心情好似过年,待看罢信函内容,立即精神大振,下令点兵。
范阳军一路扩张势力,兵力已逾二十万众,常岁宁自江都点兵十万,并非是她太过轻敌,而是她欲兵分两路行军。一路由她自行率兵十万,从江都往北而行,直入河南道,从汴水侧借道,往洛阳方向行军。
另一路,则是着令地处淮南道边缘处的寿州,光州,申洲三处,就地集兵五万,由申洲方向北上,赶赴洛阳——由申洲至洛阳,不过五百里余,此乃淮南道诸州距洛阳最近的发兵之处。
“大人由河南道行军,在洛阳之东……”邵善亲自来到军中之后,与身侧参军道:“我等率五万兵马直入都畿道,则是于洛阳西面……到时便可与大人形成东西夹击之势!”
而不管是大人的行军路线,还是他们这一路兵力的行军路线,皆是各自所处位置距离洛阳最为省力的行军之法,如此部署,真正做到了因地制宜,且可保证最大意义上的兵贵神速。
如此善用兵者,又如此熟知各道行军路线,不是天选造反之人,又是什么呢?
邵善同愈发认可自家大人的造反天资,甚至觉得这份天资若不能物尽其用,实在是暴殄天物的程度。
接下来两日间,光州迅速集结三万兵力,寿州和申州则各自平摊了一万兵力。
对此,邵善同甚觉自己有先见之明——他承认他先前扩增兵力时稍显放肆了些,但这不是很快就派上用场了吗?
大人需集兵五万,他一人便出了三万,这般当仁不让的风头已叫他出尽,日后论起成为大人的左膀右臂,舍他邵善同其谁?
点兵当日,邵善同立足点兵台上,披甲佩剑,威风凛凛,英武非常,言辞抑扬顿挫,并亲自擂响了发兵的战鼓。
随着一声昂扬的号角声,大军开始离营,阵势浩大,士气激荡。
邵善同依依不舍地走下点兵台,他的侍从为他解下佩剑,旋即又为他取下沉重的头鍪。
刺史大人是不能亲自领兵离开光州的,领兵者乃是光州参军——
至于为何不能领兵征战,刺史大人还偏要披甲上点兵台,一来是为了激励士气,二来……大概就是为了过一把瘾了。
旁人或不知,但作为刺史大人的贴身侍从,他很清楚自家大人内里乃是造反瘾很大一男的。
他严重怀疑,节度使大人之所以在信中特意言明,让各州刺史不可擅离己位,主要针对的便是他们光州刺史。
邵善同望向大军离开的方向,心头激荡久久不能平复。
他之所以一心主张造反,原因有二,一是他不满当下朝廷已久,心中藏着一股且叫日月换新天的志向。
二来,眼瞅着各州都在反,他着实焦虑得厉害,这种感觉就好比读书旬试之际,眼看同窗们呼呼奋笔疾书,而自己一个字都没能憋得出来……他如今每每梦到这旧时场景时,尚且急得夹紧双腿想要如厕。
造反这种事,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若不一动一动,来日必有人打上门来。
现下眼看着自家大人打上了别人的门去,邵善同的焦虑便委实缓解不少。
遥遥看着洛阳城的方向,邵善同满心激荡,眼中藏着望主成龙般的希冀之色——千盼万盼,只盼吾主争气才好!
与此同时,常岁宁所领先行骑兵渡过淮水之后,沿汴水东侧行军已逾百里。
昨日夜间,大军休整之际,元祥领着一名风尘仆仆的兵卒来到了常岁宁面前。
那兵卒见到常岁宁便跪伏下去,手捧书信,哑声急求道:“……求常节使驰援汴州!”
这兵卒自汴州而出,按照原本路程,他至少还需两日才能抵达江都,这一路他心急如焚,又反复想着,就算常节使愿意出兵援助,江都大军出动也需要时间准备……汴州形势这般危急,能撑到援兵抵达之时吗?
然而叫他万分惊喜的是,他竟在这汴水侧,迎面遇上了常节使的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