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水思源(16)
宇文思源强自按捺住想要抚上自己的小心肝的手,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可是,见到男子这样柔弱的对她撒娇,还是觉得有些适应不了。
“放心,这镯子不过是先在朕这里放着,等你赢了朕便给你。”
这样的回答显然让沈葭松了口气,接着灿烂的笑了起来。轻轻的应了声,便拿起书本仔细温习了起来。
宇文思源又喝了口茶缓了口气,父君的父亲便是出身沈家,所以她与沈葭是表姐弟,与沈璇玑是表姐妹。也算是宇文思源的亲戚,于是便亲近了很多,宇文思源唤他表弟,也有唤单字葭太过亲昵的顾忌。她毕竟是个现代人,对于这种三代内近亲通婚很是排斥,恐怕还是避嫌些较好。
室内只有书页翻动的细微轻响,见那六人均在仔细研读,宇文思源轻轻走出书房,向宁宫走去。这时正是每日父君奏琴的时间。
她心中的小算盘打的噼啪响,现在过去听完琴,便可与父君一起进膳,午后小聊片刻,再回来监他们的堂。术科宇文思源自然是不用考的,他们现在做的一元二次方程对于她来说太简单了。
盛夏,正是宁宫红莲开得妖艳的时节,宇文思源刚刚踏入宁宫宫门便隐约听见幽幽的琴音,她止住要入内通报的侍人,径自走了进去。
待走到莲池西角的亭子旁,微微皱眉,父君今日弹奏的竟是《猗兰》。《猗兰》为孔子所作,孔子历聘诸侯,诸侯莫能任。自卫返鲁,过隐谷之中,见芗兰独茂……乃止车援琴鼓之云:“习习谷风,以阴以雨;之子于归,远送于野,何彼苍天,不得其所;逍遥九州,无所定处;世人暗蔽,不知贤者;年纪逝迈,一身将老。”自伤不逢时,托辞于芗兰云。
这本是抒发怀才不遇之情的曲子。宇文思源在亭子旁听那琴音,只觉的抑郁哀伤非常,不是由曲带入而是由心而来。她寻思半晌,现在朝中一片平和,并无异常,父君怎么会弹奏这样的琴曲?在她的犹疑中,曲音慢慢的停了下来。
“幽植众宁知,芬芳只暗持。 自无君子佩,未是国香衰。 白露沾长早,春风每到迟。 不如当路草,芬馥欲何为!”抑郁的声音由亭内传来。
宇文思源只觉得那声音狠狠的扎在她的心上,父君在她的面前是冷静的、慈爱的、狡黠、严肃的却从未像今日这般压抑、痛苦。难道有什么事情不能和她商量吗?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走上前去。
“父君,孩儿听您的琴音很是沉郁,有什么不舒心的事情吗?告诉孩儿,孩儿一定帮您分忧。”
父君却像被吓到了一般,身型一抖,接着猛的转过身看着她,眼睛游移了一下,垂下眼睑,“不过是想起一些人和事罢了。”
父君那还未来得及收回的忧郁表情让她不自觉的想起,那个面如冠玉,笑若春花的女子。那时她款款走来便吸引了全场的目光,那是她至今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如今却早已身首异处,葬尸荒野。
难怪。
然而对于那女子的事,她绝不能安慰父君些什么,她是帝王而那女子却是个逆臣。
父女间的空气一瞬间凝滞。宇文思源却无力改变。
“皇儿今日不是需与沈家那些孩子们一起读书吗?怎么到父君这里来了。”宇文涟首先开口。
“下午术科考试,他们都在准备,孩儿下午监他们的堂。”见话题转移,她忙答了起来。
“皇儿怎么想起要帮博士们监堂了?”宇文涟奇怪的看着女儿,这样的事情怎么会由她来做?
“再过一年多不就要开恩科了吗?殿试时我是要去的,所以先小小的体验下监堂的感觉。”前世,作为应试教育下成长起来的一代,从来只有别人监考她做题,还真没体验过监考是什么滋味。现在的身份好容易能看着天下最有才华的学子们考试了,所以先拿小考练练手。连这次考试都是她向张博士提议的呢。
宇文涟失笑的看着这孩子,监堂能有什么难,难的是品评那些学子的文章吧。
“那几个孩子术科学得如何?”那些由女儿编撰的书籍他也看过,只觉得艰涩异常,但却自有条理,用那些符号、定理演算起来,的确要简单很多,真不知道这小脑袋是怎样想出来的。女儿总有些神秘之处,就如她不知从何而来的内力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知识。虽然对于超出掌控的事情有些不自在,但是既然并没有坏处,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也许这就是凛渊子的特性吧。
宇文思源“噗嗤”一笑,“总之,计数是够用了,但是要做些学问确实远远不行。”
“那也就行了,毕竟那不是他们的专攻。”会这么下心力的学,也是因为皇帝喜欢罢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女儿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听惊蛰传来的消息,最近不少大臣、富商都掏出自己的银钱来支持有才能的人钻研所谓的“发明创造”呢。
宇文思源点点头。算是默认,普通人,会加减乘除也就够了,短时间内也不能要求太高。
“还有半个时辰才用膳,先喝些粥开开喂吧。”接过小禾呈上来的百合红稻粥端到女儿面前,宇文涟有些责怪的说,“别总吃冰镇过的东西,伤胃。”女儿的体温常年偏低,也许就是因为冰冷的东西吃的太多了。
宇文思源乖乖的结过温热的粥,慢慢喝下,不去反驳,也不答应。各种冰镇饮料瓜果可是前世最爱,说什么也不能放弃。
“御膳房新制了道菜叫风腌果子狸,父君尝着不错,一会可要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