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深渊归来+番外(173)

作者:黄油柿子


当凡人享受到了他本不应享受的赐福时,神明的惩罚便已悄然潜伏在了命运的阴影处。

随着年岁的增长——或者说,当赛缪尔活着的年龄超越了正常人类寿命的极限后——浮在他体表的鳞片便让他感到越来越疼了。

起初他以为只是由于阴雨的天气或是别的原因,没去理会,但那股疼痛逐渐发展到了令人寝食难安的地步。

赛缪尔是个忍耐性极强的人,即便如此,鳞片镶嵌在皮肤里的痛苦依旧让他难以忍受。仿佛那不是什么鳞片,而是长满尖刺的荆棘,一点一点横生在血肉里,蜿蜒缠绕在骨骼之上。

痛到极致的时候,赛缪尔不止一次挥刀剜出从体表扎进体内的鳞片,手起刀落,血肉横飞,刀刃咯吱咯吱地刮过骨头的表面,耐心地将鳞片一点点剔除,而他眼也不眨一下。

一旦离开他的身体,鳞片便化为粘稠的黑色液体,如同烧滚的水那样冒着泡,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而赛缪尔的身上很快就会长出新的鳞片。

鳞片重新生长的过程会更加疼痛,然而剜出它们的那一刻又的确可以让赛缪尔得到片刻的喘息。他永不衰弱、永不年老、永永远远要忍受蚀骨的剧痛。

赛缪尔于是明白这就是对他的惩罚:深渊从不会做赔本的交易。

有时他实在是太疼了,从被汗水浸湿的床铺滚到地板上,手指硬生生将地面抠穿,意识朦胧之间,便会打开那个被层层魔法严密保护的小瓶,用滴管取上一滴,小心翼翼地滴在舌尖——不论大脑再怎么混乱,赛缪尔始终牢牢地记得,一次只能点上少少的一滴。

如果不小心喝完了,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剧痛让他的头脑变得一片混沌,视野之中的景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不久之后,崔梅恩轻轻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抚摸他被汗水浸湿的黑发,柔声问道:“怎么了?”

“我疼……”赛缪尔说。

崔梅恩便说:“那我抱抱你吧,这样会不会好些?”

赛缪尔胡乱地点头,强撑着身体爬起来。崔梅恩跪坐在地上,揽住他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地抚摸他僵硬的脊背。

他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靠得那样近,近到他们的呼吸都仿佛融为一体。崔梅恩安抚似的啄他的侧脸,半是埋怨,半是心疼地说:“怎么自己忍了那么久,衣服都被冷汗打湿了。下次早点叫我,好吗?”

痛到极点的时候,赛缪尔也不曾掉过一滴眼泪,此刻听到崔梅恩的话,泪水却不由自主地从眼眶中流了出来,不停地往下落去。

他委屈极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不敢回答,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拥抱着崔梅恩,紧到他想要把自己碾碎了,融化在她的怀抱之中。

再次醒来时,赛缪尔发现自己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看了看表,时间不过堪堪过去了十来分钟。疼痛缓和了些许,昏暗的屋内自然没有崔梅恩的踪影,被手指抠穿的地板上徒有他自己的汗水与血迹。

他踉跄着爬起身,手指颤抖着抚摸上还剩下小半瓶的魔药,喉头滚动,紫色的眼睛里燃烧着强烈的渴望,却还是坚定地又盖上一层防护魔法,将它收回了柜子深处。

第79章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似人而非人的怪物终于迎来了它的死期。

也许是出于生物特有的直觉,也许只是漫长的痛苦终于将它的理智蚕食一空——在死亡到来前,赛缪尔跌跌撞撞地打开了那个被严密保护的柜子,将剩下的魔药一饮而尽。

那时,药水只剩下了底部浅浅的一层。

怪物满足地倒在地板上,不知过了多久,赛缪尔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棵大树下,枕着谁的大腿。春天的阳光暖融融地包裹着他,不知何处吹来柔和的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

树影婆娑中,崔梅恩低下头来,手指插入他的发间,爱怜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赛缪尔像只撒娇的羊羔那样发出满足的咕噜声,握住崔梅恩的手,轻轻地在她的手上蹭了蹭。

“怎么醒了?”崔梅恩问。

赛缪尔眨了眨眼。他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但是只要稍微努力一回想,心脏便如针扎般剧痛,于是他索性不再试图回忆。

天气这么好,他只想和崔梅恩再多黏糊一会儿。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说。

“是什么样的梦?”崔梅恩曲起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耳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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