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第十年(102)
作者:云炽
下午放學, 傅應呈回瞭趟傢,把辛辛苦苦攢出來的一萬五千元,裝在牛皮色的信封裡, 塞在書包裡面。
晚上六點半。
傅應呈已經背著書包,站在爛尾樓的天臺上瞭。
放學的時候天氣還是晴朗的,然而轉瞬之間, 厚重的烏雲黑壓壓地聚攏, 狂風尖嘯, 山巒般的雲層撞出轟鳴的雷聲, 雨水瓢潑般一陣陣砸下。
他忘記看天氣預報,沒料到居然會下大雨。
他帶瞭傘, 但他不知道季凡靈有沒有帶傘, 可季凡靈沒有手機,他也沒有,兩人根本無法聯系。
傅應呈隻能站在天臺上等。
青白的閃電劃過天際, 一瞬自上而下映亮少年蒼白的臉。
隔著一條街的地方,季凡靈推開門, 走進江傢小面。
六點四十。
狂風卷挾著漆黑的傘面,傅應呈艱難地攥著傘柄,全身濕透。
他把書包換到身前背著, 護在懷裡。
因為不想讓錢被淋濕。
底下的十字路口, 女孩撐著傘站在路邊。
暴雨遮擋瞭視線, 司機醉眼朦朧, 輪胎在刺耳的摩擦聲中急剎,但沉重的車輛還是帶著慣性碾瞭過去。
季凡靈撲上去, 推開瞭江柏星。
七點。
樓底,交替響起兩道尖銳的警笛, 撕裂瞭天地間的滂沱雨聲。
傅應呈的手表響起孤零零的鬧鈴聲,他撐著傘,站在六樓的天臺上。
底下的一輛救護車和警車一前一後,由遠及近,閃爍著紅藍交替的明光,急促地闖過紅燈,駛過空無一人的路口。
明光刺穿昏暗的夜幕,隔著六層樓的高度,照亮少年風雨中晦暗的眼。
尖銳的聲音離近瞭又拉遠,帶來一種說不明白的心悸感。
……
好像有什麼東西,永遠地被他錯過瞭。
七點二十。
季凡靈遲到瞭。
女孩是那種,要麼不來,要麼絕不會遲到的那種人。
渾身濕透的少年抿瞭抿唇,低著眼,沉重的雨水滾下烏黑的睫毛,劃過慘白的臉。
他下瞭爛尾樓,撐著傘往傢的地方走。
七點半。
傅應呈在雨裡跋涉,尋找著積水中勉強能下腳的地方。
經過路口的時候,他看見警車和救護車都停在路邊,系著圍裙的女人緊緊抱著懷裡的男孩,男孩攥著塑料袋嚎啕大哭,嗓音破碎地喊著姐姐,穿著制服的警察一邊盤問一邊記錄,酒醉的司機靠著車前蓋,大著舌頭激烈說著什麼。
模糊的語句碎片在鋪天蓋地的雨聲中傳進他的耳朵:
小朋友……你確定看到瞭對嗎?再描述一下當時的情況可以嗎……
我沒有喝酒!而且我也沒有撞到人!小孩的話能作數麼?
作不作數不由你說瞭算!酒駕你還有理瞭是吧!
雨太大瞭,監控可能要等到明天……
是啊人呢?為什麼人消失瞭?不應該啊。
會不會是那邊……窨井蓋沒瞭……下水道好像通向宛江……
好可惜……年紀輕輕的,明年就高考瞭。
……
傅應呈沒有停留,甚至沒有多看一眼。
他從不關心跟他無關的事情。
少年頂著風,頭也不回地背離命運交錯般的十字路口。
*
次日一早,北宛一中高三一班。
早上前兩節課都是老唐的語文,連堂講卷子,絮絮叨叨沒完沒瞭的聲音讓人昏昏欲睡。
大課間的鈴聲響起,一撥人直接倒頭趴在桌上入睡。
傅應呈收完桌面的東西,裝作無意地往後看瞭眼季凡靈的座位。
座位還是空的。
遲到或是曠課對她來說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但隻有今天的缺席,冥冥之中讓人有種不好的預感。
傅應呈沒有多想,掏出卷子寫題。
沒過一會,走廊上突然爆發出驚叫聲,伴隨著七嘴八舌的討論:“什麼?”“臥槽真的啊!”“昨天還在啊?”“在哪出的事?”“確實是沒來。”“聽誰說的?”“什麼什麼發生瞭什麼?!”
……
過瞭幾分鐘,傅應呈的同桌從教室外回到座位,開始統計數學作業沒交的人:“陳明輝,宋玉橋,吳嵐……OK沒瞭。”
傅應呈筆尖頓瞭下,隨口道:“季凡靈呢?”
同桌古怪地看瞭他一眼,停下瞭動作,壓低瞭聲音:“誒,你沒聽說嗎?”
傅應呈掀起眼皮,少年的眼黑白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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