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見著其中一架最華麗、護衛亦最森嚴的馬車經過時, 兩父子覷瞭一眼，看見瞭彼此眼裡一掠而過的光芒。

有當日急奔回京奏請太醫為證，有草草結束的秋狩為證，有京中喧囂的流言為證，如今, 再見著神色匆匆的羽林衛為證, 韓甚出事，已經證據確鑿。

他們一直謀劃的事, 總算是成瞭！

崔氏與韓甚的大仇, 從他挑動趙銘勾結崔濤誣陷江氏那一刻起，就已經結下瞭。

無論是利用江叔珩對付崔氏, 還是讓東宮先太子被廢下臺，亦或是崔氏闔族皆滅, 這筆賬, 都要算在韓甚頭上：

崔氏原本是京中百年世傢, 為著滿足韓甚稱帝的野心，偌大的傢族根基毀之一炬。

崔氏女原本是東宮太子妃, 若非韓甚從中作梗, 眼下坐在龍椅上的應是先太子，母儀天下的皇後亦應該是崔氏女, 他們崔氏一族，本該是皇親國戚，權勢潑天。

可又是韓甚的陰謀，將煌潢煊赫的先太子跟崔氏的前途，亦舉葬送。

還有這些年來，被卷進其中喪身的崔氏郎君，崔氏親眷，甚至於旁支遠親，更有不計其數的奴婢等等。

這林林種種，不是韓甚因形勢所迫而不得不治罪瞭趙銘，叫趙傢償還瞭一筆巨資與崔氏，就可以彌補得瞭的。

當他崔景明恢複自由之身，當崔奕之將當年韓甚所做之事傳與天下崔氏族人，跟韓甚清算這筆血賬的計劃，便開始瞭。

他們籌集瞭資金，拉攏瞭同樣想為東宮昔日同僚複仇的薑朔，在秋收之後，馬上大手筆收購米糧，隨後哄擡物價，在京中造成恐慌與不滿，借此不僅低買高賣賺取錢銀，亦將京城裡頭百姓的米糧盡可能收攏於手中，逼迫官府開倉放糧，為下一步計劃鋪墊前奏，

寒冬賑災，繼續消耗城中百姓的善心，為的是開春後，來京城的那一撥流民，惡化流民與京中百姓的不滿，今兒挑起流民與官兵的沖突，造成暴力鎮壓的流血事件，為的是損壞朝廷名聲，激起天下百姓對韓甚的不滿，是為最後計劃的基石，

到瞭今日，秋狩遇刺，為年初流民發洩不滿，針對韓甚的襲擊，一可以讓韓甚身處險境，能一擊即中，讓韓甚殞命便好，二便是讓天下人，京城百姓，甚至是文武百官皆知，韓甚逼迫流民至此，帝王失格。

他們京城的崔氏被連根拔起，當初的人脈均被毀壞，想要籌謀足夠的兵力逼宮謀反，那得重新組建崔氏的勢力，得要一步步從零開始在京城重新紮根，崔景明卻不欲這般做。

那太耗費時間，太耗費精力。

崔景明一無這般多的精力，二不願意讓韓甚，在那龍椅上坐太長的時間。

若是韓甚如過去的他那十多年，困在牢中，是為階下囚，他自然願意慢慢地跟韓甚耗。

如趙銘與韓甚對自己那般，一日日一夜夜磋磨，讓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但韓甚身居高位，一日活著，便一日是聖上，享盡尊榮，崔景明就不願意這般跟他耗下去瞭。

所以崔景明暗中集合瞭崔氏殘餘族人的勢力，不走鼓動文武百官謀逆造反，而是以小博大，鋌而走險，走暗殺的路子。

為瞭秋狩中，藏匿在獵場的流民義憤填膺，怒而刺殺韓甚這一步棋，為瞭讓天下人盡知韓甚失威，無民心，無臣意，他們可是，用瞭整整一年的時間鋪墊，才終於走到瞭完美的這一步。

眼看著韓甚垂危而歸，他們心中，自然是痛快的。

“不過，聽聞韓甚雖然昏迷，卻始終沒有斷氣，如今人回來瞭京城，怕是會宣召更多的大夫進宮，替他看病。”崔奕之心中雖喜，卻始終尚有疑慮，“怕便怕，京城中當真有大夫，能治愈好韓甚的。”

“奕之，我們得相信為崔氏報仇的死士，為我們崔氏複仇時，砍向韓甚的刀劍，絕不留情。”

獵場中負責沖韓甚動手的，當然有流民，但也有崔氏派出去的刺客。

到底要對付的是當今聖上，而伴駕左右的侍衛跟羽林軍，身手不凡，若隻是單純的流民去刺殺韓甚，怕就是創造瞭可以接近韓甚的機會，也沒辦法動手得利索。

所以設置陷阱的是京外的崔氏送過來的死士，亦是一早準備好送命在內侍跟羽林軍手裡的流民——早在春末流民鬧事時，就曾經在京城官兵名冊上登記留下姓名籍貫的外地流民。

得手後死無對證，事後便是要查，也留有確證，不會讓任何人懷疑到他們崔氏身上。

“更何況，便是沒砍倒致命傷，但凡有一把刀劍，劃破瞭韓甚表皮，韓甚都將命不久矣。”崔景明冷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