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生前母親在婦幼保健醫院門口的攤子上算命, 說這一胎是男孩兒。

夫妻倆高興的不得瞭, 給未出生的孩子取名許傢寶。

她出世那一天, 七大姑八大姨都在門口守著，結果一聲啼哭, 一個女孩兒來到瞭許傢。

她的名字從許傢寶變成許盼寶。

一年後真正的許傢寶也正式地降生，醫院門口鞭炮齊鳴, 鑼鼓喧天。她爹許順華買瞭一兜子她從來沒見過的昂貴的奶糖分給陌生人宣佈自己有兒子瞭。

許盼寶比許傢寶也就隻大一歲多，但她和皇帝弟弟不一樣，得給全傢當牛做馬。

她爹說瞭好多次，要把她弄到鄉下給人傢做童養媳，這樣許傢寶就是獨生子瞭。

許順華是個大孝子，聽爺爺的遺言把沒出息的叔叔一傢帶回傢裡接濟瞭一段時間。

她媽和嬸嬸天天吵架，傢裡的事都是她在做，一個人做兩傢人的飯，做少瞭嬸嬸罵她t，做多瞭媽打她。

一直到14歲那年，向來和她沒什麼交際的叔叔闖進屬於她的小小雜物間，按在地上侵犯瞭她。

她才多大，剛來瞭月經一年。

那天她的傢人就在客廳裡坐著，隻有一門之隔。

許盼寶哭瞭好久好久，眼淚都流幹瞭，床上都是血，吃飯的時候母親進來，用冷漠的聲音說你以後跟著你叔一起過。

叔叔一傢搬走瞭，還帶著她。

三十塊錢，她被賣給瞭叔叔。

懷上第一個孩子的時候嬸嬸用腳踹她肚子把孩子踹掉瞭，她差點死掉。

表妹哭著要報警，嬸嬸才找瞭小診所的黑醫過來給她匆匆處理瞭。

原來嬸嬸得病生不瞭瞭，叔叔傢現在隻有一個女兒，就是她的表妹。

表妹對她很好，教她寫字。

這麼好的女孩兒也逃不過被許傢人當作物品轉賣，再過兩年要嫁給叔叔工友的兒子。

一個天生智障的傻子。

許盼寶是被父母賣出去的生育工具，她的第一個孩子因為嬸嬸的嫉妒被踹死瞭，後來又在強迫中懷上一個又一個。

她偷偷攢錢找黑醫買瞭禁藥，全都流掉瞭。

76年的時候表妹要下鄉，還有幾個月就能嫁出去換來八百塊彩禮，叔叔嬸嬸一合計，把許盼寶換過去下鄉瞭。

二十歲的許盼寶因為吃藥肥胖，多囊，難孕。

還得瞭淋巴癌。

她最後三個月生命在鄉下作知青。

一身的贅肉讓她沒辦法下地耕作，她文化程度也不高，就認識幾個字，連掃盲班都進不去。

村子裡也不待見她。

二十一歲生日那晚。

被人踢來踢去的一生，就結束瞭。

她的表妹許英出嫁前還說以後要參加高考，那時候政策才放出來點風聲，她也高興的不得瞭。

新婚被傻子丈夫用刀砍得面目全非。

工友拎著一條黃金葉和五十塊錢。

又買下瞭她的一條命。

天還蒙蒙亮的時候，日出東方一片紅曉，殳柏沒說話，踩著一地的煙頭，屁股坐得發麻。

她扛著鋤頭，戴上草帽，出去下地掙工分瞭。

正是夏收的時候，幾塊隊田裡都是村民，正在用鐮刀收水稻。

“阿柏！”

江流是村長的兒子，在田梯裡自己領一小塊當小隊長，他站起來，臉上還帶著勞作的紅暈，俊朗強壯。

“你去哪兒？”他有些急得說著從水田裡邁出去，就要追上來瞭。

天還早得很，氣溫也有點低，他低頭把腿上的泥和蟲往外一捋，擡起頭笑出一口大白牙。

殳柏站在原地把鋤頭立起來，撐著和他說話，“翻土。”

翻土是個難活，越嶺埠的土田挨著山，全是石頭，又沒什麼營養，這些天還旱著，一塊一塊結著，敲都敲不開。

他毫不猶豫，“我來幫你。”

殳柏看看他帶著的正往這兒瞄的幾個知青，從口袋掏出一根煙咬在嘴裡，含糊著，“算......”瞭。

“殳柏。”

她聽見身後傳來很重的喘氣聲，然後小小的、很輕的她的名字。

殳柏彎唇笑開瞭，黑藍色眼睛笑得瞇起來，她轉頭，連聲音都帶著笑，“怎麼不多睡會兒，還早呢。”

許盼寶跑得太快瞭，她縮在原地蹲著緩瞭很久。

滿腦袋大汗，從短短的發茬子上滴落。

毛發稀疏的眉毛扭在一起，看上去很痛苦。

殳柏三兩步上前抓住她的手，“你怎麼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