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哭瞭……

今夜是滿月，所以他才玩這麼瘋嗎。

“嗯……是滿月……”

蘭瓔半闔著眼，習慣性地撫拍他後背，他抽抽搭搭的，邊落淚邊啃咬她頸窩，一遍又一遍地低聲喚她，“瓔瓔……”

“喜歡瓔瓔……”

“愛瓔瓔……”

滿月，也許是會讓他格外黏糊些。

蘭瓔累得說不出話瞭，把臉埋進柔軟的蠶絲被裡。但他每喚一回，還是竭力從喉間擠出一聲“嗯”，免得他得不到回應，哭得更兇。

忽地，有絲縷鐵鏽腥氣鉆入鼻腔，她蹙著眉撐開眼皮，還沒擡起頭來，就又被他掌心覆住雙眼，俯身啄吻唇角。

眼前是昏暗，但也是他獻予的溫暖。

“瓔瓔，這是我們苗族的儀式。”

他聲線比月色還要輕柔，“不怕。”

綿長的吻落下，氣息交融，掠奪神志。蘭瓔暈乎乎的，恍惚中，似乎被他渡來一道帶著血氣的、黏膩的甜。

像是一口濃烈的酒，在她心底醞釀、催發，霎時間，體內血液奔湧起來，沖刷筋脈，直湧大腦。

指尖陷入他肩頭，蘭瓔嗚咽瞭聲。

“瓔瓔，不怕。”

“瓔瓔。”

“瓔瓔……”

雲層縹緲而來，遮蔽月色，滿地白霜盡散。

他的呼喚猶如催眠的咒，蘭瓔累極，沉溺在風雨初歇的寧靜汪洋裡，沉沉睡去。

紗帳依舊在風中飄拂蕩漾，春鳴靜靜盯凝她恬靜的容顏，一雙烏眸霧蒙蒙的，盈滿淚水，似是被噩夢魘住瞭般，無法剝離，無法停歇。

心口處，是湧出的無盡血色。

*

不知過瞭多久，閣樓裡隻剩蘭瓔熟睡的呼吸聲。

夜色已深，月華如水，卻未能澆滅院中升騰的火焰。

府內沒幾個下人，蘭瓔也不需要人守夜，然而聽見外頭傳來動靜，婢女還是嚇得連忙起身。

一推門，便見院中擺著火盆，火焰耀眼灼目，灰燼四散翻飛。

火盆前，那個一身靛紫苗服的男子緩慢偏過頭來，烏發披散，膚白如玉，雙目深濃如墨，倒映出燦亮的火光。

火，是炙熱的，是蓬勃的，與眼前這位鬼魅般飄蕩的人完全不搭。

他就這樣望過來，靜默無聲，卻勝過千言萬語。

婢女又嚇得連忙關緊門，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春鳴緩緩把臉轉瞭回去。

幾張書頁被火舌吞沒，四角瞬間焦黑，朝中央畫著的貓樣鬼怪卷去。

火星蔓延，直至最後，整個被燒成灰燼，沉入盆地，再也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先前被他打斷，她沒能翻開這本書，如今徹底燒瞭，更是再也看不見瞭。

雖然，也許這並不能起到什麼作用。

春鳴顫著眼睫，面無表情地端起一大盆水，翻手潑下，將火焰盡數澆滅。

木盆在地上轉瞭幾個圈，漸漸地，平穩貼在地面上，重歸平靜。

他轉瞭轉手腕。

接下來，也該尋那些人算賬去。

不對

淩晨時分, 天剛蒙蒙亮。

藍府內，藍老爺和藍夫人一同平躺在床上，安靜不語, 一動不動, 似是正在熟睡。

可若再定睛一看, 便能看見兩人始終睜開眼，神色木然, 呆愣地盯著帳頂。

儼然是醒著, 卻不說話, 也不動彈。

屋內一片死寂, 忽地，兩人驟然撐開眼皮, 死死瞪著兩顆佈滿血絲的眼珠, 幾乎要從眼眶裡掉出來。

同時, 有暗紅的血流從七竅湧出, 毛毛蟲似的往四周淌去, 很快就糊瞭滿臉。

兩人卻始終沒有動手擦拭。

倒是一旁候著的婢女瞧見，頓時嚇得瑟瑟發抖，不知該不該管。見血流越來越多，才硬著頭皮, 上前去清理。

一小廝端著水盆進屋，見狀大駭，“這是怎麼回事？”

他前些日子回鄉給老人辦喪事, 今日才回府，不清楚這幾日府裡發生的事。

婢女面色蒼白, 咬緊唇瓣。

自從那日，那個一身銀飾的苗族男子在暴雨中出現, 老爺、夫人和小公子就變成這樣瞭，也不知是施瞭什麼巫蠱邪術。

雖然他暫時沒對下人動手，但……

婢女忍著害怕，低聲道：“平日該做什麼便做什麼，莫要多問，也莫要聲張，否則，便是神仙也救不瞭你！”

小廝嚇壞瞭，連連應是，原本還想去請大夫的，聞言也不敢瞭。

兩人縮著脖子、垂著腦袋忙裡忙外，便沒看見房梁飄下的一角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