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沒完全死透的，便用血肉喂養蠱蟲，待沒瞭氣，再與其餘屍體一同煉蠱。

之所以將目標鎖定為女屍，一是因目前煉出的還魂蠱在女屍身上作用更好，不會像男屍那般，皮膚表面長出駭人的紅線。

二則是因研究還魂蠱的目的。

褚棠枝也是自此才聽聞“蠱母”之說。蠱母幾乎都會在半年內死去，此後，蠱人的本命蠱會尋找認定下一個蠱母。

對象不可控，更換又過於頻繁，這對蠱人來說風險太高。

於是他們盯上瞭還魂蠱，既能使人起死回生，同時又失去神志，任他們操縱。

至於向京中權貴販賣還魂蠱，隻是他們在研究控制蠱母的方法時，順帶開發出的一條生財之路。

真相大白，望隱閣衆多高手跟隨朝廷官兵一同前往苗域，抓捕苗域少主，斬殺涉案苗人，銷毀還魂蠱蟲。

如今整座地宮已被清掃幹凈，隻剩下這位看似溫潤清朗、實則陰狠無情的少年。

春鳴聞言，似是歪頭想瞭想。

微微頷首，“用蠱麼？那確實是我。”

衆人沒料到他竟承認得這般幹脆果斷，但他既肯承認罪名，倒省下瞭不少功夫。

有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哪怕日後他想推翻供詞，也改不瞭口。

不過，即便他不承認，陛下也早有旨意，必要之時，可就地誅殺。

高呼道：“上，抓住他！”

話音落下，腳步聲紛雜踏響，刀劍出鞘，長.槍揮舞，在地宮幽紅的燭火中泛出凜凜寒光，直指向中央的春鳴。

春鳴依舊靜坐，烏發被刀槍揮出的罡風吹起，在背後翻飛飄揚。

眉眼依舊沉靜，身軀挺直，巋然不動，不躲，也沒有回手的意思。

衆人見他束手就擒，暗暗舒瞭口氣，手下力道更重、速度更快。

在長.槍即將刺入他喉間的一瞬，忽地，衆人卻身形一頓，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懼意。

如潮水般蔓延至四肢百骸，渾身寒毛豎起，激起沒來由的顫栗。

耳中鉆入窸窸窣窣的聲響。

衆人手腳頓住，緩緩低頭。

不知何時，腳邊已爬滿瞭密密麻麻的蠱蟲，漲潮似的淹沒瞭整座地宮。而地道的那頭，原本是亮白的晴天，如今卻是橘紅一片，泛起瞭絢爛的晚霞。

霞光映紅瞭衆人的面容，額間也齊齊冒出熱汗，從臉側滑落。

——那分明不是晚霞，而是……

“撤！快！往這邊撤！”

終於有人反應過來，呼喊衆人往自己這邊的地道撤退，剛走出沒幾步，卻又見這條地道的盡頭也燃起瞭火光。

火舌升騰，以一地狹長的蠱蟲為燃料，火勢瞬間蔓延，熱浪席卷而來。

預先備好的用於對付蠱蟲的雄黃酒、硫磺粉等物失去瞭用武之地，一旦與明火接觸，隻會讓火勢越來越旺。

原先，前來圍剿的官兵們堵住瞭四條地道，而如今，他們又被旺盛燃燒的火焰堵住瞭所有的回頭路。

火光獵獵，濃煙滾滾。

但衆人太過慌亂，哀嚎聲、咳嗽聲此起彼伏，你推我搡，相互擠壓。

原本用於殺敵的武器變得無比燙手，衆人被迫丟棄刀槍，赤手空拳，被迅速湧來的火焰逼退至中央。

突如其來的大火，讓所有人都沒空再搭理春鳴，隻顧倉皇逃竄。

有的被火焰卷走，瞬間被燒得焦黑。有的被擠壓推到，身上踏過無數隻腳，脊骨發出“咔咔”的脆響。

褚棠枝迅速扯下一片衣角，用隨身的水壺淋濕，掩住口鼻。再扯下一片，覆蓋住頭部和背部，準備咬牙闖出去。

地宮內部有數不清的岔道，大門緊閉的地牢裡也有暗道，總會有一條是火勢暫時波及不到的。

蕭元澈也高聲指揮衆士兵，卸下皮甲，抵禦火焰。

這片熾烈的火海中，春鳴依舊靜坐在突起的圓臺，自始至終，他都沒有逃生的意思，隻是這樣，靜靜地註視衆人。

火光將他周身銀飾映得熠熠生輝，每一片，都從不同角度映出他的面容，眼簾低垂，唇角含笑，像是洞窟裡密佈的千百尊佛像，齊齊悲憫地俯視衆生。

火舌爬上瞭他的衣角。

他不知想起瞭什麼，烏濃的眼眸中燃燒著炙熱明亮的火光，噙著淺笑，輕聲喃喃。

“生滅相繼。”

“生死死生，生生死死……”*

噼啪炸響的火焰吞沒瞭他的聲音。

褚棠枝強忍著灼燒與熱浪，終於找到一個隱秘的出口，呼喊幸存者撤退時，忽然若有所感，看向遠處火光通明的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