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京城百姓便看見街上有一靛衣苗族少年，面上掛著恬淡的笑，手裡用紅絲線牽著一隻肥美的大雁，慢悠悠地走在路上，晃起身上銀鈴叮叮當當地響。

這年頭，提親大多隻是走個形式，基本都是用雞鴨鵝代替瞭，很少有人真的花力氣去活捉大雁，不禁朝春鳴多看瞭幾眼。

春鳴並不在意別人的眼光，或者應該說，他早就習慣瞭被人看作異類。

他依舊從容淡定地牽著大雁走在大街上，銀蛇把身子盤成一團，趴在大雁背上，時不時“嘶嘶”地吐出蛇信，一副耀武揚威的得意模樣。

銀蛇是威風瞭，大雁倒是被嚇得連翅膀都不敢撲扇，隻能像呆頭鵝一樣，一扭一扭的，乖乖用兩條短腿走路。

一人一雁一蛇，看著怪異極瞭，卻又能達成莫名的和諧。

蘭瓔正在成衣鋪裡挑選嫁衣，春鳴遠遠瞧見，揚起唇角，加快步伐走過去。

大雁在身後邁力跟上，他卻忽然停下，呆雁剎車不及，尖尖的嘴巴戳到瞭他的腿。

春鳴沒空搭理大雁，立在巷口，身形隱匿在簷下的陰影裡。

他敏銳察覺到成衣鋪外有人在盯著蘭瓔。

那是兩個丫鬟，正鬼鬼祟祟地縮在門口，偷偷覷著裡頭的蘭瓔。

蠱蟲在肌膚下湧動起來，憑借蠱蟲的聽覺，他聽見其中一人壓低聲音道：“那、那不是小姐嗎？”

她驚恐地看向同伴，“小姐不是已經、已經……”

另一個丫鬟也目露震驚，緊緊盯著蘭瓔的側影，蘭瓔絲毫沒有察覺，偶爾轉過身來，將整張正臉都被人瞧瞭去。

“若不是小姐，可世上怎會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

丫鬟縮著脖子，聲音顫抖：“青天白日的，總不會撞鬼瞭吧？”

同伴小心翼翼道：“可是，可是當時小姐墜入山崖，並未找到屍身的……”

倆丫鬟對視一眼，心中隱隱産生一個大膽的猜測。

蘭瓔對此一無所知，定好嫁衣以後，將裝瞭嫁衣的盒子搬上馬車。

出去時，蘭瓔瞧見門口那倆丫鬟，朝她們直直走過去。

倆丫鬟頓時提心吊膽，緊張地看著蘭瓔逐漸走近，這眉眼，這身形，完完全全就是她們曾經侍奉多年的主子沒錯……

蘭瓔越走越近，轉眼已到瞭兩人跟前，兩人不敢與主子直視，隻面朝著她，一句“小姐”呼之欲出。

卻聽她先行開口，語氣客套得陌生：“勞煩二位讓讓道。”

倆丫鬟愣瞭一瞬，才回神退開。

直至蘭瓔擦身而過，兩人擡起頭來，看著蘭瓔的背影，交換瞭個眼神。

低聲嘀咕：“小姐似乎不認得我們瞭。”

“那，要稟告老爺夫人麼？”

丫鬟苦惱皺眉，半天也沒想出該怎麼辦，扯著同伴的袖子，“先回府再說吧。”

而那邊的春鳴已經走到瞭馬車邊上，先扶蘭瓔上車，隨後自己才登上去。

放下車簾時，他假裝不經意地往那倆丫鬟身上掃過一眼。

神色若有所思。

藍府

做完這些, 還有些時間，蘭瓔便讓車夫駛出城外，去趟道觀。

六禮中有道重要的“納吉”禮, 要問名、合八字。但蘭瓔是穿越的, 而春鳴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辰, 沒法合八字。

那就去道觀上個香好瞭。

道觀建在山腰，因香客太多, 車馬堵塞。蘭瓔下瞭車, 又被暑氣蒸得走不動, 就趴在春鳴背上, 手裡撐的傘剛好同時遮住兩人。

綠樹成蔭，夏蟬嘶鳴。

繁茂的枝葉從路邊伸瞭出來, 蘭瓔拂開戳到春鳴腦袋的幾枝, 又幫他拍掉沾在衣袍上的落葉。

“還記得上回與你在青山觀麼？”蘭瓔想起先前在汾和鎮外也去過道觀, 趴在他耳邊笑道, “那時你隻顧著睡覺。”

春鳴背著她平穩往山上走, 笑得淺淡，“那時也是與瓔瓔一同睡覺。”

“……你小點聲。”周圍還有許多來來往往的香客，蘭瓔連忙捂住他嘴巴。

春鳴輕笑，“做過的事, 還不給說麼？”

……做過什麼，什麼都沒做過好不好。

吐息灑在她手心，癢癢的, 蘭瓔又把手收瞭回去。

她也記得，那時兩人雖然還不太熟悉, 但夜裡已經是抱在一起睡瞭。

雖然是春鳴趁她睡著纏上來的。

那時就已經這麼黏人瞭。

想起在青山觀的事，蘭瓔想到春鳴現在也還是很愛睡, 又不免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