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婉的回應是輕笑出聲：“那老師以為如何？”

她眼中帶笑，神情泰然自若，不見絲毫氣憤，但湯法與周文，這兩位在大越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左右丞相同時心頭一顫。

也就是這個時候, 他們才意識到, 不知不覺間，陛下帝王之威已如此之深。

周文的眼裡一時間似乎有千言萬語, 卻始終一言不發。

湯法則苦笑一聲：“恕老臣直言，陛下不是性情大變，而是……羽翼豐滿瞭。”

鐘離婉笑瞭起來，雙肩輕顫，任誰都能感受到她那股發自內心的愉悅。

“還是老師慧眼。”

湯法就感到那股撲面而來的威嚴頓時煙消雲散，面前的人，又成瞭與他師生情重的弟子。

“這些坊間傳聞也說明，朕當初心慈手軟的作風，已然深入人心。”笑得夠瞭，鐘離婉轉身，緩緩行至龍椅前。行動間，兩人也清楚看見，她身上這件玄色朝服的後背，那條用金紅雙線繡成的五爪金龍。金身紅鬃，漆黑的龍目中也多瞭一絲火焰，高高在上俯瞰衆生的同時，也多瞭一絲暴虐之氣。

“他們以為朕不會趕盡殺絕，以為朕能夠一再地包容，因此一而再再而三地觸及朕的逆鱗。”

她款款落座，與優雅的動作相對的，是她的眼神，與背後那條龍一樣，平靜中，又帶瞭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

“朕也不想說得這麼難聽，但事實上，他們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那朕為何還要跟他們客氣？朕說過，朕給過他們機會的，甚至不止一次。是他們執迷不悟，是他們冥頑不靈。藏在這皇城中的暗棋那麼多，又難以察覺，隻要他們像董傢一樣，認清形勢自請離去，朕自然能與他們相安無事。可既然選擇動手，既然決定要與朕不死不休，那朕，就成全他們。”

強權脅迫之下的服從也是服從。

由恐懼而生的敬畏也是敬畏。

何況今時不同往日瞭，科舉制度日漸成熟的今天，她手下能用之人如過江之鯽，恨不得奉上一切，隻求她垂顧一用的人也是大排長龍。

她再也不是十三年前隻能憑借他人之力坐上皇位，事事都要仰仗湯法，凡事都求一個師出有名，平衡所有勢力才能鞏固己身地位的九公主。

甭說這些人犯下弒君謀逆重罪在先，便是她真的不顧一切，集結人手將這些世傢團團圍住，來一場真真正正的屠殺，又如何？

不過目光觸及到面露忌憚的湯法周文二人，她頓瞭頓，散去一身氣勢，口氣也放軟瞭些：“左不過是殺雞儆猴的手段。有能力豢養暗衛的勢力就那麼些，能把人悄無聲息送進皇宮來的更是寥寥無幾。自從朕最後一次動手清除鄭傢之後，至今也有月餘，再不曾發生過任何行刺之事。知道一時意氣，搭上的是一傢老小的命之後，那些人都安分瞭不少。”

“這就是孤傢寡人的好處瞭。”她笑著說：“你們看，他們人人拖傢帶口，既要傢族榮光，又要為傢族傳承著想，便是想要豁出去來一場豪賭，在看到代價遠超自己預期之後，也不會再心懷僥幸，更會束手束腳。不比朕，無父無母，無夫無子，比他們任何人都更豁得出去。”

也狠得下心。

周文一震，湯法也是動容：“陛下。”

眼中有無法掩飾的慚愧與痛心。

鐘離婉笑著擺手：“瞧我，都扯遠瞭。此次召你們前來，原是有其他正事要說。”

過猶不及，該說的她都說瞭，剩下的，就交給他們自己想通吧。

“何年給朕提瞭個主意，朕覺得著實不錯。兄長與老師，也跟著看看吧。”

小龐子送上奏章，二人收拾好情緒，接過來一並看完。

“武舉？”

“是個好辦法。”周文率先道：“就算大越有瞭軍功獎賞制，也隻有上過戰場，立過功的人才能升官。自從上回咱們重創金人以後，再如何張狂的小邦如今都是溫順聽話的。恰逢太平盛世，無仗可打，即使照舊征兵訓練，也最多派往邊疆駐守，沒有任何上升空間。如此一來，或許真正的軍事天才就會被埋沒。”

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文臣所獻之計策，短則三年五載，長則數十載才能看出優劣。

武將則不同，再如何傢學淵源，天生神力，不真刀真槍打完一場仗，誰也看不出能耐。

就像蕭傢祖孫，他們就是武將世傢，從小熟讀兵書，武藝高強。可在蕭老爺子帶兵拔掉一座又一座匪寨，證明自己能力之前，她並不會放心授其實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