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卻樂見其成。

更是故意將她帶在身邊，悉心教導。

世上庸碌者衆，生而知之者少，生來就有能耐做大事的更少。

更多的，還是珍珠這樣等到經歷過一些時候，自己想開瞭，願意放下架子，從頭學起的。

人貴自知，其次便是學而不厭。

有些缺點也無所謂，隻要願意學，不輕易犯渾，她就願意教。

欲成大事，可不能都靠自己，手下能辦事的人，越多越好。

陛下與她想要做的，都不是一般的大事，那手底下各色人才就越發需要瞭。

何況就私心而言，她還巴不得珍珠趕緊將她取而代之，徹底接手這些繁瑣又無趣的宮務，好讓她一門心思撲到她夢寐以求多年的政事上。

那才是她心之所向。

孔芙永遠也忘不掉自己跟在陛下身後，初次踏足宣政殿，拜會左右丞相，親耳聽她引薦自己的感受。

“孔芙，孔傢後人，朕新得的謀士。”

那一刻，她心跳得厲害，砰砰亂響，害她恨不得離所有人再遠一些，免得被他們聽到這劇烈的響聲，看破她的膽色，因而輕視瞭她。

關鍵時刻，她極力提醒自己，這才是剛剛開始，絕對不能露怯。她必須要讓所有人知道，她，孔芙，有資格和所有男人一樣，談論朝政。

這般強自鎮定瞭下來，她又在陛下的示意中，對著大越朝權勢最鼎盛的兩個男人，侃侃而談自己所獻上的計策。

條理清晰，言辭簡潔，可說完以後，那兩位屹立在大越朝堂多年，位極人臣的丞相，紛紛露出驚訝而贊嘆的神情。

這才是她畢生所求。

她心懷激蕩地想。

宮務她當然要處理好，這是她答應過陛下的。何況身為謀士與追隨者，她絕不能容許自己的君主後宅不寧。但與陛下議論政事，獻上國策，為陛下肝腦塗地，盡謀士的最大本分，甚至將來，能以謀士之名永存青史，才是她畢生所求。

不過她的計策雖好，也要等到恰當的時機來瞭，才能付諸實行。因此這條國策，僅有他們寥寥數人知曉。

陛下，她，湯法周文，以及當日獻策時在永樂殿中的所有人，包括琉璃，珍珠，和小龐子。

但後面那些人對國傢大事知之甚少，他們並不完全明白這條計策將會給大越，給陛下的皇權帶來多麼大的影響，而且他們都是永樂殿中伺候多年的老人瞭，一身生死榮辱全系於陛下，絕無二心。

也決不會將消息走漏出去。

他們可以放心地籌備旁的事情。

一晃順寧十一年過去。

這年的除夕夜宴，被鐘離婉取消瞭。

理由是她要悼念中秋那晚為救她而死的皇夫謝南嶽。

她是皇帝，沒有為夫守節守孝一說，但丈夫剛去不滿一年，她無心晚宴，更無心歌舞也是常理，衆人深以為然，反而勸她想開一些。

大年三十這晚，鐘離婉隻在永樂殿裡，簡單地用瞭頓尋常的晚膳，隨後便與諸人到禦花園裡看煙花，賞雪中梅，一同守歲。

孔芙也在其中。

她與本傢斷絕關系多年，唯一的親弟弟又遠在北境，出瞭宮去也隻能回那破敗荒涼的小道觀裡，孤零零地蒙頭睡覺。便謝絕瞭陛下賞她出宮探親的機會，選擇留在宮中。

“你與朕有些相像。”

鐘離婉忽然說。

此時琉璃等人都跑到院子裡點瞭天工閣新研制出來，可以拿在手裡把玩的小型煙花棒。亭子裡隻留下興趣缺缺的胭脂，孔芙，和玩膩瞭的鐘離婉。

抿瞭兩口清酒，鐘離婉臉頰嫣紅，眼神也有些迷離。

“許多地方，都很像。”

她笑瞭笑，似是醉瞭，沒有再往下細說。

孔芙卻早已有瞭答案。

她與陛下最相似的地方，在野心勃勃，而親緣淺薄。

她出身孔傢這樣清貴大姓，自幼父母雙亡，寄人籬下。空有淩雲之志，偏生瞭副女兒身，早些年先是被祖母拘在院中，被逼放棄讀書，轉而學針織女紅。等她幾乎快要低頭認命，準備好如衆人所願，做一位賢妻良母時，又因傢族博弈而蒙受退親之辱，失去瞭唯一真心疼她的祖父。

而陛下生在天傢，聽說自幼爹不疼，娘不愛，空有公主之名，實則被所有人踩在腳下。好不容易登上皇位，等著她的也是父母雙亡，兄弟姐妹盡都反目。就連後來的皇夫，也……

那些無止盡的失去，卻不曾壓垮她們的脊梁，也不曾叫她們徹底低頭，反而叫她們更加覺醒瞭心裡那股野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