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掌天下权(251)
作者:萧半雪
口齒不清又極為憤怒地說完這句,青年掙紮著起身,沖上馬背,策馬狂奔而去。
衆人眼睜睜地看著他離去,心中著急得不行。
“老大,青峰跟瞭你這麼多年,你……”
“讓他去吧。”謝南嶽卻十分平靜,望著青年一人一馬離去的背影,眼中雖有不舍,卻也有釋懷。“你們也是,要是跟他一樣對我失望,不想跟著我幹瞭,隻管走。”
有的人面面相覷,默默調轉馬頭,追著青峰而去。
就連姚紮,不顧爾瑪阻攔地出列,沖謝南嶽磕瞭個響頭。“老大,如果有天你想明白瞭,又想做那個戰無不勝的老大瞭,我一定回來跟著你。我這條命,隨時可以為你丟棄。”
話落,他也跟著走瞭。
本來三十多個人的隊伍,瞬間隻剩下半數。
周文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心中五味雜陳。
謝南嶽卻不受影響,笑容依舊地跟周文介紹起北梁的風土人情,距離此處最近的城池情況,期間,不時發問。
都是國事。
周文一開始是不得不應對,隨後慢慢入瞭狀態,竟不知不覺地被他勾著多說瞭許多出來。
“我還以為周相會讓梁國百姓舉傢遷往南越。”
謝南嶽跟周文說完北梁這邊孩童難長成的事後,笑著說瞭一句:“大梁土地貧瘠,肥沃的區域都做瞭草原,要留著放羊牧馬。還有些山區,雖有不少鐵礦金礦,地勢卻兇險,不利開采。”
周文:“難道陛下想的是,讓尋常百姓遷往南越定居,隻把大梁本來的領土當作放羊牧馬的所在,開礦采石的所在?”
“不行嗎?”謝南嶽反問。
周文沉吟許久:“不是不行,問題是讓誰留下開采,誰留下來放羊牧馬。”
如他所說都讓梁人到瞭南越,確實手無寸鐵的百姓深入瞭南越腹地後,經過兩代三代人的馴化,保管能順利融入越地。等這一代對北梁記憶最深刻的人都入瞭土,留下的人,經年累月、潛移默化,自然會慢慢以越人自居,再不會想起所謂先祖。
那誰來北梁做這些事?
從前的南越百姓嗎?
讓他們從春暖花開的越地搬到天寒地凍的極北之地,他們如何能適應得瞭?如何能夠甘心?
他雖未明說,可謝南嶽也領會到瞭他的意思。
“可以讓大梁將士留下。”
沉吟片刻後,他沉聲提議:“不必給備軍需,讓他們輪流服役一年,給予足夠多的報酬以後,再讓他們回傢與傢人團聚,可好?”
周文再次對這位北梁國君刮目相看。
他看樣子是真把百姓放在瞭心上,一心要讓北梁普通百姓離開這窮山惡水的地方。
也鐵瞭心要做大越的上門女婿。
哪怕背負亡國之君的難聽名聲,也要將北梁雙手奉上。
周文自己也是男人,更有非同尋常的來歷,自認見多識廣,思想開明。
卻自問無法達到謝南嶽這種程度。
眼下接二連三遇到的事情,也一再刷新他多年以來的認知。
第一個便是鐘離婉。
即使有他曾經的教導做底,但這些年來,她始終稱得上是單打獨鬥的。
更是隻憑自己,掙脫瞭千年來禁錮住所有人思維的性別爭議,將格局一舉拔高到,要憑實績,與古往今來所有君王一較高下的地步;
眼前這個謝南嶽則是第二個。
事到如今,周文完全明白他的用意瞭。
他要用最簡單卻同時也是世人最難以置信的方式結束戰爭,贈與衆生以太平!
之所以簡單,是因為天下人都知道,能者居之這個道理。
之所以難以置信,也是因這方式過於簡單。
按常理而言,若兩國實力相差巨大,而一國有開明又聖賢的君主,要想吞並另一國,就該不斷壯大自己,憑借真刀真槍打倒對方,搶其民,掠其地。
敗的一方,當以鮮血為祭,昭告天下與青史,自己並非不爭,而是爭不過。
如此,敗也敗得漂亮,有血性,堪為梟雄!
謝南嶽卻覺得,既然鐘離婉治國手段遠超於他,他為何不能俯首稱臣,讓其直接治理北梁臣民?
未戰先認輸,於世人看來,是懦夫所為。
可他不明白,為何非要用戰火紛飛,用萬千殺戮,用累累白骨,來成全自己的名聲?
那名聲是能吃,還是能喝?他死後,能聽見嗎?
這道理淺白易懂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