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掌天下权(230)
作者:萧半雪
等桌子收拾好瞭,邢蘭煮瞭茶,夫妻二人對坐著,她才慢悠悠地問:“說說吧,這次,你和你那心頭肉似的弟子,又鬧什麼不愉快瞭?”
“哪有什麼不愉快。”湯法下意識地否認,可面對妻子笑吟吟的,似乎早已知曉一切的模樣,他又頓瞭頓,長嘆一聲。“就知道瞞不住你。”
他與邢蘭是少年夫妻。
他最窘迫,最不得志時,因一篇文章與其結緣。
邢蘭也是世傢出身,傢境優渥,自幼飽讀詩書,生得顏色又好,又是嫡長女。
按理,本該高嫁,富貴一世。
卻偏偏瞧中瞭當時傢道中落,還是白身的他。排除萬難也要下嫁,與他過瞭好些年貧寒日子。
都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可那段時日,卻是他這一輩子最無憂無慮,最滿足的日子。
也多虧瞭那段時日,讓他深深明白,黎民百姓最需要的是什麼。更堅定瞭他為官後,要做個好官的決心。
光是這份微末時的不離不棄,就足夠他對此女,永不相負。
何況邢蘭於他,絕不隻是賢妻。
時也命也,後來他步步高升,聲名漸顯。
邢蘭始終追隨,是知他甚深的知己,為他管好內宅,擋住刀光劍影的賢內助,更是他私下裡的謀士。
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為縣令,為府令,為中書令,甚至為太傅,為左相時,有許多國策,都是他與邢蘭在這小小書房中,一字一句商議推敲出來的。
湯法毫無顧忌地將今日在朝堂中發生的事全部說瞭出來,包括在偏殿中,他與女帝,與周文三人的對話,沒有半分隱瞞。
卻見妻子雙眸越來越亮。
“她真是這樣說的?要憑實實在在的政績與功業,在帝王本紀上,與古往今來所有君王,一較高下?”
湯法面色複雜地點點頭。
“小丫頭,好大的口氣。”邢蘭贊嘆。
眼中更是滿滿的欣賞和向往。
湯法也不否認這一點:“她一個姑娘傢,能有這般壯志,確實瞭不起。”
邢蘭卻看瞭他一眼。
聰明如她,自然聽出瞭枕邊人的言外之意,於是故意笑著說:“當年先帝若有他姑娘一半能耐和野心,也不至於讓張傢坐大,發生後來的慘事。”
相伴幾十年,湯法豈會感受不到她的不快,有些無奈地回答:“你我之間,有話直說就是,何須這般陰陽怪氣,我若沒聽懂,你豈不是又要慪氣半宿,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
邢蘭聽得一笑,見好就收:“知道就好。我是看你呀,又犯牛脾氣,擰不過彎來。這些年你與婉婉共事,你早已知曉,她確有帝王之才,有治國安邦的能耐,更是位識才用賢的明君,勝過她老子不知幾許。你也答應過我,不再因她是女子之身,而藏著掖著什麼。以往你與先帝如何,與她便也如何。那你眼下,又在矯情什麼?”
“我矯情?”這話湯法不愛聽瞭:“我曾幾何時說她不堪為君?她曾幾何時否認過她的為君資格?問題在子嗣!她才能勝過先帝許多是事實,可歷朝歷代,子嗣不豐的君王老瞭是何下場,你能不知?既然你也提到七年前那場腥風血雨,你就該知道,君王無後,儲君不明,意味著什麼!”
“七年前如何瞭?”邢蘭寸步不讓:“若非有那場腥風血雨,婉婉這樣的好苗子,還不知要被埋沒到何處去。這皇位若旁落到張傢那等空有野心,隻有狠辣手段,對蒼生卻毫無憐憫之心的人手裡,才是真正的大禍!”
湯法一頓,氣勢上便矮瞭一頭。
邢蘭乘勝追擊:“福禍從來都是相依的,或許天意就要先帝無皇子長成,天意要婉婉以女子之身為帝。如今,焉知不是天意,要她一統天下,結束北梁與大越對峙百年的局面,還兩國百姓,一個太平盛世?”
“婉婉有句話說得極是,以她如今身份,隻要不行差踏錯,自然是能得一世安穩的。可循規蹈矩的代價是什麼呢?是她這滿腹才華,從此隻能用在朝堂後宮中,終日與那些世傢博弈。或許十年二十年後,她氣候大成,世傢終要避其鋒芒,甘心臣服。可那時候北梁也緩過氣來瞭,再想開疆拓土,立不世之功,就要真刀真槍,在戰場上見真章。屆時誰又能斷言,一切都能順遂呢?”
“她眼下答應和親,讓謝南嶽入贅,就能順遂瞭?”湯法反問。
“至少能打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邢蘭毫不遲疑地說:“不論北梁初衷為何。如婉婉所說,她先派人接手北梁國土,安置北梁百姓,待一切塵埃落定,再舉行婚禮,昭告天下不就行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