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掌天下权(202)

作者:萧半雪


“千斤。”謝南嶽沉聲重複。

“不可能!”方實失態大叫。

幸而此處仍有許多行人,說笑打鬧聲不絕於耳,他的失態在這喧雜中也被泯然,並未引起任何人的註意。

但謝南嶽還是瞪瞭他一眼,讓他別大驚小怪。

方實扭頭就在告示牌上一個字一個字看瞭過去,嘴裡還在說:“不可能,老大你別想騙我,跟在你身邊辦事久瞭,千和百兩個字我還是認得的。一樣的土地,難道越人的地受瞭老天爺特地澆灌過的嗎,咱們大梁人累死累活,最會種地的老把式也隻能弄出一畝百斤,越人三百斤就夠瞭吧?”

可當他手指落在那個千字上時,他不說話瞭。

他回頭看瞭看謝南嶽的神色,再回頭看瞭看那個千字。

忽然鐵青瞭臉,一拳捅破瞭告示牌,怒罵:“賊老天!”

這一拳揮出,爆發的是他這些天來沉積的不忿。

他十三歲投軍,在軍中摸爬滾打十年整,參與戰役數不勝數,其中大半,都是在與南越人作戰。

他向來知道越人活得比他們好。

越人善農耕,織佈,國內又多山水,肥田,每當他們在草原上餓得受不瞭的時候,越人糧倉總是滿滿當當,不愁衣食的。

可他與其他梁人一樣,從未羨慕過越人。

過得安逸又如何?還不是軟弱可欺。

一貫是他們梁人眼裡富得流油卻毫無自保之力的肥羊,隻能任由他們予取予求。

而且邊境的越人說實在的,也是面色灰黃,衣衫破爛,在外表上,與他們相差無幾。

方實一點都不後悔自己生在大梁,而非南越。

直到這回隨老大深入南越,所見之繁華,讓他一再震驚。

一樣是寒冬臘月裡,北梁時常會被過膝大雪覆蓋,行路艱難,衆人隻能窩在傢中,烤著火堆,或是全傢人抱著羊羔,依偎取暖。

又不幹凈,又麻煩。

越人卻砌瞭什麼火炕,又大又寬敞,底下燒著,能暖一天一夜,一傢人在炕上吃飯做活,好不愜意。

北梁人在擔心如何熬過寒冬的時候,南越人每傢每戶都建瞭糧倉地窖,儲瞭滿滿的糧食,每日都換足瞭花樣吃,嘴裡念叨的,是上元夜穿什麼樣式的新衣裳,買什麼樣的花燈。

衣食住行,這些在北梁人眼裡最大的難題,到瞭南越人這邊,都不屑被提及。

他們歌舞升平的日子裡沒有戰爭和死亡的身影。

隻有和平與團圓,和希望。

這些天來他的腦海一直被兩道聲音充斥著。

一道氣急敗壞:“就是這樣溫吞無憂的日子,才將那些越人養成瞭懦弱無能的樣子,到瞭大梁鐵騎面前,就如泥塑木雕般,任殺任剮!也值得你羨慕?大梁的日子苦怎麼瞭,不一樣孕育出瞭最英勇無敵的兒郎?”

另一道溫和而滿是惋惜:“最英勇無敵的兒郎也要吃飯,穿衣,更想成婚,生子。他們刀口舔血,不就是為瞭讓兒孫能吃飽穿暖?可他們拼搏一生,還不能讓至親摯愛,過上一日像越人這樣的日子。”

他實實在在地羨慕越人,同時又深深地以生為梁人而自豪。

兩道聲音原本是不相伯仲,難分高下的。

但今日逛著熱鬧非凡的上元節期,他再度被越人過的好日子所震撼。

羨慕的那道聲音隱隱占瞭上風。

眼下又得知瞭越人竟然擁有瞭,能畝産千斤的糧種,他便再也控制不住那道聲音。

“這賊老天,真是不公平,怎麼什麼好處都隻給越人!”

他憤憤不平地怒吼,甚至忍不住扭頭對謝南嶽道:“老大,還去什麼金陵城?咱們直接回去,召集大軍,把這裡打下來!”

砰地一聲,謝南嶽毫不留情地一巴掌,將方實打得頭暈目眩,扯著他的衣領,直接將人拖回瞭下榻的客棧。

此時其他人都還沒回來。

他索性關好瞭門窗,給方實倒瞭杯水,問他:“冷靜下來瞭沒有?”

方實嘟囔:“冷靜下來瞭。”

謝南嶽摘下瞭面具,才沉聲解釋:“我這樣做自有我的道理。”

“這兩年咱們光顧著內鬥,消耗太大瞭,謝柏死前幾乎搬空瞭國庫,留給我們的全是爛攤子。”

“攻打南越,隻夠過一個冬天,還要繼續賠上不少兄弟的命。”

“我們何曾怕過!”方實挺起胸膛說:“大梁勇士,悍不畏死!”

“蠢貨!”謝南嶽罵得毫不遲疑:“梁人不怕死,但你們知道活嗎?所有人都看不起越人,覺得他們都是軟骨頭,沒有梁人能打,但你想沒想過,為什麼越人打不過我們,卻還能衣食無憂,過上讓你眼紅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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