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掌天下权(120)

作者:萧半雪


平民、奴隸,即便立下大功,也隻能得金錢田地作為賞賜,不可為官,更不能得爵。

前朝甚至出現過半個朝堂都是同姓之人的局面。

這就導致大越國內世族林立,高門望族聯手相護,甚至能與皇權相抗衡的局面。

聽說民間還傳有這樣一句話:

流水的王朝,鐵打的世傢。

國法能限制平民百姓,卻要給世傢以優待。

平民不可持械,傢中鐵器都是有數的,還要到衙門報備立冊;

世傢卻可擁私兵,養暗衛,有良田千頃,且不必交哪怕一錢稅銀;

甚至再往前兩百年,還有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的說法。

意即,世族為官者,不論犯下何等重罪,都不可動用刑罰,尤其是死刑。

之前的張皇後一傢若非犯瞭謀逆大罪,在逼宮謀反那天晚上得罪瞭衆多世傢,又下狠手殺瞭那麼多皇傢血脈,幾乎導致鐘離氏滅族,鐘離婉甚至無法那般順利地下令將他們滅族抄傢。

如此大局之下,她的一些政令註定無法通達,也註定備受掣肘。

先前清查田地,看似大獲成功,但事實上,她動的大多是富農與富商,和幾個不受重視的世族旁系。

真正的世族大戶,都逃瞭過去,連一根發絲都不算折損,更稱不上傷筋動骨。

鐘離婉才能與他們相安無事到如今。

這原山府府令,若她記得不錯,應該是姓李,關中世族子弟。

這是個大姓。

其餘縣令尚不知是何等來頭,但既然能為官,也定是世族之人。

這裡頭關系錯綜複雜,她倒是想一力降十會,管他三七二十一,先連根拔起,處置瞭再說。

但現實如何能夠這般簡單粗暴?

何況她的力道還不夠,遠遠不夠。

鐘離婉長長地舒瞭一口氣,將胸口怒火撫平,又為自己倒瞭杯溫茶。

茶盞在如玉般的指間,輕輕晃動,盞中茶水一圈又一圈地攀上盞壁,又一圈一圈地落下,恰似她的思緒,一個個念頭不斷浮現,又不斷被推翻。

忽地,不知想到瞭什麼,她停下動作,茶水濺出些許,打濕瞭她的衣襟。

鐘離婉卻視而不見,眼神堅定,似乎下定瞭什麼決心。

“隱一,拿紙筆來。”

“是。”

隱一馬上照做,這些東西都是他們自己帶的。

他忙前忙後,鋪紙研墨,鐘離婉走到書案前,習慣性地舒展雙臂。

隱一一愣,但看鐘離婉雙眼沉沉,顯然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他知道主子是在考量大事,不敢打斷,便學著小黎的做派,替她挽起衣袖。

指腹不經意地滑過白皙的肌膚,那細膩入微的觸覺讓他心中一蕩,泛起難言喻的漣漪。

他的呼吸亂瞭片刻,加快瞭動作,等那袖子挽好,他便立即退到角落,連耳根都有些泛紅。

而鐘離婉對這一切毫無所覺,她如今滿心隻有那些洶湧而出的豪情壯志。

提起筆,沾好瞭墨,在心中打瞭一會兒腹稿,便毫不猶豫地下筆。

她書寫的動作很快,像是有千言萬語要宣洩。

卻寫瞭很久很久,紙張換瞭一頁又一頁,直到月上中天,自窗外傳來打更人的鑼鼓聲,都未曾停筆。

隱一早就收拾好瞭情緒,一開始還恪盡職守,謹守本份,不敢多看主子所寫內容。

但見她如此這般癡迷認真,寫瞭這麼久還不肯停,心中便起瞭好奇。

正好以他的身高,這個角度,隻要一擡眼,就能將紙上內容一覽無餘,他躊躇瞭片刻,終究是按捺不住,遞瞭一眼。

沒想到就這一眼,他便再也轉不開視線。

一直到半個時辰後,鐘離婉瀟灑又豪邁地寫完最後一筆,他才從那震撼人心的內容中回過神來。

他複雜地看向書案前的人,明明這般瘦弱,明明隻是一個纖弱女子,心中卻裝有乾坤山河。

“什麼時辰瞭?”

鐘離婉一邊收拾著桌上四散的紙張,確定字跡都幹瞭以後,將其按順序疊放好,一邊難掩疲憊地問。

隱一如夢初醒,輕聲道:“回陛下,子時已過半,您該歇息瞭。”

語調較之先前冷漠的公事公辦,溫柔瞭許多。

但鐘離婉實在精疲力竭,根本沒有聽出來。

任憑是誰,寫瞭近萬字的國策後,都不會再有絲毫的精力。

“這樣晚瞭?你回去歇息吧,讓小黎進來。明日,咱們出發去中南縣,至於你,我另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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