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池劫(32)
作者:苍梧宾白
乌鸦犹如天降神兵,闪电般迅速无情地粉碎了刺客的第一波攻势。有了她的缓沖,禁军们终于反应过来,部分人合围护卫住婚车,其余人分头擒拿刺客。拥挤的人群逐渐疏散,焦躁的马匹被衆人合力拉住,婚车终于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裴如凇策马沖到近前,一时间什麽讲究也顾不上,直接问道:“殿下有没有受伤?”
随嫁的宫女忙跌跌撞撞地沖上来阻拦:“请驸马退后!新妇出嫁不可开口,千万别犯了忌讳!”
裴如凇半步不退,心说世上恐怕没有比迎亲路上发生刺杀更忌讳的事了。车中无人应声,他背上霎时蒙了一层冷汗,生怕闻禅真出了事,又擡高声音问了一遍。结果只听“咚”的一声,有什麽东西穿过细竹帘飞了出来。
裴如凇凭空一抄,接在手中,低头看去,发现是一枚圆滚滚的黄杏。
给个杏是什麽意思,报平安的话,一般不都是扔苹果吗?
等等,杏、杏……谐音是“行”?
裴如凇蓦地擡头看向纹风不动的婚车,骤然松了口气,驱马再度靠近,确认道:“殿下的意思是让仪仗继续前进?若是,请殿下在壁板上叩一下,臣即照命遵行。”
车中传来一声叩响。
裴如凇颔首道:“臣领命。”
公主虽是这场婚礼的主角之一,却并非主导,然而在这人人混乱不知所措的时刻,裴如凇能带着公主的命令站出来稳定局面,令衆人都松了口气。送嫁的丹王、衆官员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老油条,一旦有了主心骨,立刻行动起来,下令重整护驾队伍,同时派人向宫中报信,除去追剿刺客的禁军,馀者继续护送仪仗前行。
尽管人人都悬着一颗心,万幸后面的路程风平浪静,仪仗顺利到达驸马府。这所宅院是婚前皇帝所赐,与公主宅邸只隔一条街,前世裴如凇只在成婚头几天住过,后来便随公主一道搬进了公主府。公主逝去后,新帝大概是为了安慰他,并未将驸马府收回,依旧留给他居住。但裴如凇宁可去住城外的山寺,也不想在那个精致陌生的宅院里多待一日。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还会踏足于此,甚至在到达的一刻如释重负,像是飞鸟回到了避风的巢穴。
红烛高照,青纱拂地,在礼官的高唱声中,公主与驸马夫妻交拜,行过同牢合卺之礼,携手共入洞房。
裴如凇拜堂时心态无比轻松,想着只要完成大礼就算平安结束,此时却忽然複又紧张起来,念却扇诗时只觉自己喉咙绷得发紧,甚至在某个瞬间産生了抽离之感,怀疑眼前这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梦。
毕竟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梦见她了。
重生、重逢、大婚、刺杀……只有梦里才会有这麽荒诞又离奇的情节吧。
闻禅移开遮面的团扇,一眼就看见裴如凇怔怔地站在一步外,那双在灯光下尤为漂亮的眼睛里盛着如烟的怅惘,像个被繁华隔绝于外的异世来客。
“这是什麽脸色,”她伸出手,像招呼走失的小狗一样朝他勾了勾,“刚才被吓着了?”
花树状的金钗上垂下细细的流苏,在灯火映照下闪着璀璨细碎的金光,加以盛妆华服,让她的面容看上去有种朦胧而陌生的美丽,唯独那种天塌下来也等閑视之的从容神气,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不曾改易,熟悉得令人几欲落泪。
裴如凇如梦方醒,向前迈了一步,单膝半跪顺势向前俯身,用力抱紧了她。
一旁侍立的宫女都非常有眼色,齐齐低头垂眸,专注地盯着脚下的地砖。
闻禅:“哎?真吓着了?”
前世驸马毕竟是她强取豪夺来的,两人的感情一开始说不上亲密,说是相敬如宾一点也不为过,后来倒是渐渐地交心了,却又聚少离多,基本没有多少亲近的机会,甚至死前也没见上最后一面。反倒是自这一世裴如凇主动撞到她面前以后,彼此之间才终于有了点风月情思的苗头。
闻禅从来没有指望裴如凇会喜欢她,她很清楚比起夫妻,她更像是他的恩人,缘浅而早逝,给他留下了闪闪发光的前程。世人只会怜惜他,并不会要求他守节,说不定就连皇帝都会催他续弦。裴如凇忘记她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人总是会选择更舒服的活法,完全没必要为了一个不值钱的“深情”评价而自苦一辈子。
即便是重活一世,他带着前生记忆,有足够的自保之力,并不需要再依附于谁。
他们之间本没有破镜重圆的理由,可他还是找了回来,为了报恩,或者为了别的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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