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相公在码头扛货(193)
作者:宋曼南
她该怎麽与他说这个真相?
这个真相真残忍。
比起父亲自尽还残忍。
可他是受害者,必须知道这个残酷的事实。
他的杀父仇人,他必须得知道!
魏子骞见她久久不说话,起身就要去点灯。
“别点灯。”
叶惜儿拉住了他,开口的声音沙哑地不成样子。
黑暗挺好的,黑黑的,不会看见他悲恸的神情。
她稳了稳情绪,尽管眼里一片模糊,还是转头看着他,艰难问道:“你父亲是不是去年五月十八没的?”
魏子骞心突地一滞,她怎的提及了父亲?
虽不知她为何半夜说起这个,但他还是应了一声:“嗯。”
那时正好是晚春初夏,他的生辰就在六月初。
他的记忆似乎停留在那一个留不住黄色鸢尾的晚春。
从五月初,他爹就洋洋得意的整日在他面前念叨,他已然提前备好了他弱冠之年的礼物。
且特意强调多次,定是份大礼!
除此之外,还会大办宴席,宴请城里所有有头脸的人物。
在府外再摆上三天流水席,邀请全城百姓,为他的儿子庆贺弱冠之礼。
魏子骞没有等来他盛大欢庆的及冠之礼。
没有等到那人口中的大礼。
家里挂起了白幡,他为那人送了葬。
至今,他也不知,他的生辰礼是什麽。
或许这辈子也无从得知了。
魏子骞想到这里,眼底一片涩然。
他曾日日夜夜的想不明白,他那个爱玩爱享乐爱臭美爱显摆,洒脱又逍遥的爹,怎会自我结束性命?
可以说在一衆富商之家的当家人里,他爹这个玩乐了一辈子的人是一衆老头子中唯一耀眼的异数。
大多当家人在想破脑袋扩大生意,拓展人脉时,他爹那个老纨绔已经自我发展了几十种烧钱的爱好。
赌局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项。
只是魏家家大业大,来钱快也容易,经得起他这般烧钱。
以往他们谁也从未想过,雄厚的魏家也有轰然倒塌的一日。
魏子骞陷入思绪里,这时他听到耳边传来声音。
那声音带些激动,细听又能听出些小心,似生怕惊着他。
他有些想笑,想告诉她,提及父亲也无事,何须这般怕他会神伤。
然而她却说。
“魏子骞,你父亲不是跳河自尽。”
“他是人为溺毙,是江寻州那个老畜生谋害的!”
“他根本不是自己想死!”
魏子骞的耳朵突然有一瞬间的失灵,深不见底的旋涡旋转起来,无边无际吞噬他的神魂。
黑暗中犹如蕴藏着一头阴恻恻的野兽,张着血盆大口,无尽吸食着他的精气。
魏子骞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麽,他竭力保持着眼底的一丝清明。
他的嗓音有些不自觉地发颤。
“你说?爹......”
这三个字说完,他忽的敛声。
因为就在这一刻,他意识到他方才好似已经听清了。
甚至一个字也没错漏。
他嘴唇翕张,想再次确认一遍。
喉间却如荆棘捆绑,疼得没办法再发出声音。
魏子骞一片混沌,似跌入茫茫白雾的虚无之中。
他无法说话,无法聆听,无法视物。
只凭着本能,随着心髒起伏,吐纳一丝气息。
所有感官全部闭塞失效。
就在这时,他在漫漫无穷的深渊中,闻到了一缕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幽香。
这股幽香似天山上雪莲般冰洁空灵,又似山涧潺潺溪水边傲然摇曳的风信子,浓烈清澈。
更似那被人精心养护,小心珍藏的豔丽牡丹,高贵淡雅,幽幽的散逸开来,丝丝缕缕侵入肺腑。
魏子骞觉得,这是他此生闻到的最迷人的味道。
只是,这幽香到底从何而来?
魏子骞心底茫然一片,谁会在无望的深渊下种上花束?
很快,他感受到了一片柔软。
原来是有人在拥抱他,细瘦胳膊把他牢牢地揽在了怀里。
他情不自禁把头深埋在那人温热的颈窝,鼻尖深深汲取那人身上传来的香气,如救命的止痛药香。
魏子骞猩红的双眼逐渐被染上湿意,仿若浸透的红色琉璃,下一秒就会滴落出赤色水珠。
叶惜儿见他不说话,没动静,呆呆木木地坐着,像是没了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