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观察了多日禽鸟习性，设下数处埋伏，终于决定在今日引诱禽鸟，谁料这禽鸟力大无比，一擡脚便能引得大地震颤，灾民们失去无数生力军，也是痛悔不已。

宁知心中暗叹，这只妖兽少说也有金丹大圆满的境界，岂是一群普通人能够轻松处理的。她环顾一圈，见到灾民们个个面黄肌瘦，有些孱弱异常看着好似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身边，还牵着一个更为伶仃的小孩，也不知是她们的弟弟，亦或是她们的孩子……

此刻所有人都眼带哀求地看着宁知，那些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名为‘希望’的祈盼。

宁知不忍让这祈盼落空，可她身上的剑与刀全都使不出来，甚至无法精细地将这禽鸟肢解，若以元婴之力直接宰杀……

宁知眼睛猝然一亮，如今她已入元婴，宰杀一头禽鸟，又何须借用外物？

她从体内识海调出浩瀚汪洋中一小缕灵识，在体内鼎中燃起灵火，将灵识胡乱淬炼成刀的形状，再将灵气制成的刀牵引出体内，流星般划过禽鸟脖颈，给这巨兽来了个痛快。

灵力所过之处，毫无滞阻，宛如刀削豆腐般的丝滑轻易，饶是宁知自己也愣了一愣。

好快的灵气之刀。

眼见这法子可行，宁知又如法炮制，牵出一丝又一丝的灵力，将这禽鸟身上的肉按照她记忆中鸡的各个部位剃了下来。胸脯肉想来又干又柴，便切大块，炖煮了直接扔给大家，当做路上的储备粮；禽腿肉丰腴，斩小块，留待一会儿炖煮给孩子们吃。

如此处理完一整只禽鸟后，宁知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对元婴之力的运用已经熟稔无比了。

她又调出体内巨鼎，变换了几种锅的形态，炖煮鸡胸、翻炒鸡腿……将所有肉化整为零，尽数烹饪完毕，分发给了眼前这群灾民。

等到宁知挥挥手离去时，灾民里们还虔诚地跪在地上，久久不愿擡头。

……

后来宁知又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不同的人，为他们杀了很多妖兽，做了很多顿饭。

她已不知自己如今身在何处，外界岁月又变迁了几时，只知随着斩杀的妖兽愈多，巨鼎使用次数愈多，这元婴的力量便愈顺从地归属于她。

她终于借这天下苍生，将虚浮的境界压实。

她在这里看过了太多人世凄惨的模样。

有干旱之年，河流枯竭，树皮草地都被人翻吃下肚，饿殍遍野，便便大腹之中装的尽是泥沙；亦有丰饶之年，收成愈丰，百姓脸上凄苦之色愈重，满满的收成对应的是严苛的税赋；更有朱门酒肉臭，农家却易子而食……

她也见到了许多的妖和魔。

有的妖向善，做着救济凡人的事，有的妖向恶，被她随手武力渡化。比之妖，魔则更残暴嗜杀，没有太多善恶之分，更像是被杀戮控制的一种生物，只知无止境地扩张领域，残害生灵。

她游历在此处，如同一缕孤魂，渐渐忘记了来路，也没了归途。

心中所感所想，唯有‘食’之一字。

她虽入元婴，无需为食所忧，然而苍生百姓之苦，尽皆来于这一字。多少人劳碌一生，所求也不过为了果腹，她所在的这个世界如此，她此前呆过的另一个世界亦是如此。

魔以苍生之苦为食，所以他们制造杀戮。妖以灵气为食，所以他们与修士争夺这天地间稀薄灵气，却因出生所限，从一开始便无从选择。而人类，以五谷为食，同天斗同地斗同庙堂之上正正邪邪的人心斗。

谁都不容易，谁都有自己的一生要走。

花开花谢，寒来暑往，宁知以双腿丈量过这土地的每一寸，以双眼看尽世间兴衰荣辱，终于在一个皑皑白雪覆盖大地的冬日午后，停下了脚步。

她见到一株嫩芽，藏在厚重的积雪之下，却没被这严霜压垮，颤颤巍巍地向上，它挤开肥沃的土地，挤开松软的雪，悄悄探出了头，为这肃杀的大地，添了一抹柔软。

淩厉的风也似乎渐渐带上了湿意，变得和煦起来。

她在风中闻到了春天。

宁知眨眨睫，擡起手，将荒野之雪化去。

于是她看到肥沃湿软的田野里长出无数新苗，有农人兴奋地奔走相告，喜悦于今年定是个丰收之年。

空中有双雁衔来檐上泥，轻轻落于宁知手中。

宁知低下头，观泥中嫩芽。

再擡首，已入化神。

-

初入书院时，秋意尚且浅淡，宁知还记得下三层临窗边那棵树上的黄叶，那时乐如歌就站在窗前，指着树枝上那张符箓对绿萝信誓旦旦地保证他没记错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