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福应声看去，这才想起地上还有个人般。

那人血愈流愈多，将玄天司的门口都要浸红。

有人小声道：“这不是住东郊的胡家老大嘛，最是老实不过的庄稼汉，怎麽会偷内丹呢。”

“腿怕是要断了，乖乖，瞧这血流了一地，站远点站远点，别将我新纳的鞋弄髒了。”

“何止，按王狗手段，这人今日能不能保住命都难说哟。”

“太可惜了，他家娘子还生着病呢，那可真是个病美人，要是没了男人，只怕更难活了……”

议论声传进王景福耳中，久幽城不少人叫他恶名，若在平时他定要将人寻出来磨磋一番，可今日，他耳中却只有“病美人”三个字。他心念一动，朝地上血人望去，可血糊了满地，叫人看不清他的样貌。

王景福皱起眉头：“端几盆凉水来，把这人给我泼醒！”

有形容清隽的衙役迟疑：“大人，这人刚受了刑，再泼凉水，只怕……”命保不住啊。

“你是大人我是大人，再废话也让你尝尝这水火棍的滋味！”王景福颇不耐烦。

那衙役便不敢吱声了。

很快有人擡着水盆过来，“哗——”接连三盆凉水尽数泼在地上血人身上，终于将泥土和血都沖刷干净。衙役们在王景福的示意下，一左一右，架起血人的脸来，露出一张庄稼汉的老实样貌来。

王景福眼中光彩大盛，他认得这张脸。

从前城中教书匠老许头的女儿许莹莹，生得貌美如花，他惦记许久，本想迎回后院藏娇，却赶上她为老许头守丧三年。王景福嫌晦气，一时就将这妙人儿忘至脑后，再想起来时，已经寻不到蹤迹了，只听说嫁了个再老实不过的庄稼汉。

便是眼前这胡壮生。

如今既然撞上来，就只能怪老天不长眼了。

王景福冷笑一声，提高了嗓子对围观衆人道：“这人不识好歹，寻鱼目充作大妖内丹，还竟敢来我玄天司妄图换取灵丹妙药。今日玄天司便要将他好好惩治一番，以儆效尤。你们也看好了，做人，要老实守信！作妖，也得按照我玄天司的规矩来。人妖和平共处，久幽界方可长治久安！”

“来人，将这偷盗鼠辈，给我往死里打！”王景福扯长嗓子，面容阴恻又狠戾。

“王狗这是真想要人命啊。”

“胡壮生家娘子这般美貌，他肯定是动了心思……”

“啐，满口仁义道德，对人和我们这些小妖，都是一般残暴，怎麽还没个大妖来把他宰了！”

“……没用的，他那宅院，有得道高人布阵哩，什麽大妖敢去，他平日里又鲜少出门，哎，怪就怪我们祖辈不争气，将我们生在这混沌的久幽界吧，普天之下，唯有这里非王土，自然也没有王法了。”

“王法？不就是他王景福的法？”

天边的雷炸得愈发激烈，一声接一声‘轰隆’后，终于好似看不惯这人间惨剧般，一道惊雷炸在了玄天司门口的石狮上，直接劈落了半只石狮耳！

“苍天不仁啊，王狗你要遭报应的！”

王景福也被这惊雷吓得脖子一缩，却嘴硬道：“我不过是按律行事！有何报应！来人！给我打！！！”

“咔嚓！”“轰隆！”

天雷滚滚中，豆大的雨点终于噼里啪啦倾泻下来，砸得人群纷纷四散开来。

有会看眼色的衙役，不用王景福吩咐，立时为他撑起了伞，雨点打得人生疼，却落不到王景福身上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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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好疼……

血和泪水模糊了胡壮生的眼睛，他的意识几度涣散又醒来，腰以下的位置从剧痛到麻木，再到如今，已经没有半分知觉了。他想擡起脸来，好好看一看玄天司这些走狗，纵使做了鬼，入了轮回，也要拼着一口气爬回人间，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绝不放过他们才好！

……可他却擡不起头。

“莹莹……”他含糊喊道，痛苦的呻./吟声全吞入腹中。

他好像快死了。

他要死了吧。

雨这样大，地里的庄稼可怎麽办呢，再没有人侍弄了。

莹莹的身子怎麽办呢？

没有药，没有人照顾她，他真的就要死在这里，像蝼蚁一样，死在这群人的髒手里了吗？

谁能，救救他呢。

胡壮生无力地埋下头去，无声哭诉着命运不公，可过多的失血将他的生命力快速带走，他连痛斥这群恶人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