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山分崩离析，倘若这山有经脉, 那经脉便寸寸断裂，流水般赤红的魔潮自断裂处涌出, 不死，不退。

春夏秋冬愈发快速地在这九重山上轮换，如宗门弟子鲜血般赤红的日头下，飘起同累累白骨一样颜色的雪，绚烂的枫叶自山脚一路攀至山顶清音楼旁, 俱是染上秋意。

后来，连枫叶都被鲜血染透。

泥里渗出黑红色的血水，一路蜿蜒向下, 流至山脚宗门之处，却流不出这禁忌之地。

他们宛如泡在一汤巨大的血池里，只剩下杀戮。

温故提着剑, 已经杀红了眼。

他的脸上血迹斑斑, 镇日里高扬着的马尾也已经散落, 通身的血腥气已经分不清是他的, 还是魔兽的。可他擡起眼来, 眸子里皆是坚毅。

九重山弟子残缺的尸体一层堆积着一层, 同被斩于剑下的魔兽一道, 混在一起，早分不出个你我。

真武乾元剑阵很强，二十五人为阵, 簇拥着阵眼中的温故，阵型千变万化。

所过之处, 魔兽尽数伏诛，一阵便如同千军万马。

“杀！”

“沖啊！跟着师兄斩妖去！”

“可惜这些幻境魔兽没有魔核，不然就这遍地尸首，可是发了大财了！”

“你就庆幸这里不过是幻境吧，否则你连怎麽死的都不知。”

“是啊，呜……看见这些弟子死状凄惨，哪怕明知是幻象，也不免兔死狐悲。”

“师妹你就是太心软了，不过一场试炼罢了，别太当真，你瞧温故师兄那赤红双眼……他就是太沉浸了，这样很伤身的……”

宁知拖拽着乐如歌刚同大部队彙合，便听见琉月宗弟子语带轻松的调侃，显是未将这场魔潮当作一回事。

“不可掉以轻心！”宁知凛了神色，祭出破海刀与各类灵食来，加入斩魔队伍之中，还不忘嘱咐衆人，“不知这幻境机制究竟如何，大家最好都别受伤！”

有了宁知发话，大家终于是收起几分不以为意，将手中三尺青锋舞得愈发淩厉。

奈何魔兽实在太多，人力却有限。

宁知劈砍了一会儿很快便力竭，起初还在谈笑间恣意诛杀妖魔快感中的弟子们，也终于渐渐发现了不对劲。

“嘶……！”

随着时间的过去，大家的动作迟钝变形起来。

杀不尽的魔兽涌来，便开始有弟子力有不逮。

“有师弟受伤了，小师妹呢，快找小师妹来救救人。”

“怎麽会？！这里不是幻境麽，先前一层的幻境根本触碰不到我们啊！”

“谁知道，该死的，这一剑刺到心口了，好多血，小师妹人呢！！”

“小师妹同飞白长老去最前头了……”

“天啊，找个人快把小师妹叫回来，她一个人在前面真的会出事的！！！”

受伤的弟子终于彻底为大家敲响了警钟，但为时已晚。

层层叠叠的魔兽在屠尽九重山弟子后，终于将目光转向了这群鲜活的血肉。

“吼……”言谈间，一只身形巨大、足以遮天蔽日的魔物，缓缓自山体裂缝中爬出。

它双掌撑着裂缝，稍一用力，便将那裂缝肉眼可见的撑大不少！

山体一顿摇晃，愈多的魔物如蚁军般密密麻麻涌出，只需望上一眼便让人通体生寒。

“天啊……是妖王……”

“怎麽会有妖王！！化神境的妖王，我们这一堆筑基期如何打得过！！”

“完了，真得死在这儿了，我还没和师姐告白啊。”

“什麽时候了，你还想着告白？！”

“那不然怎麽办，这麽多魔兽，打又打不过，我累死了啊。”那说着告白的弟子仍旧玩世不恭，不当一回事似的杵着剑干脆坐在地上。

一旁同门急了，伸手去拉他：“快点起来！这阵法少一人便不成阵，你想害死师兄同小师妹吗！”

这一拽，却只拉起来半截断臂。

“你…”同门的眼泪都飞了出来，“怎麽会这样啊。”

“哎呀，被你发现了。”断臂弟子坐在地上，轻轻扯出个笑，“别哭了，可真难看。”

听见温故与宁知的名字，他终究还是顶着满身被魔兽利爪抓出的伤痕，嘟囔着站了起来，用剩下那只血手勉力持了剑。

“我是真的没力气了啊，好疼啊……但是小师妹可不能死在这儿嘿……”说着他一发狠，转身利落将扑来的魔兽迎面斩成两截，剑尖点地，嗬嗬喘着粗气，“可惜，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