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第一次来上海，人生地不熟，真的听了你的话，我就在家里干等着，不来接你一趟，万一你迷路了，我再去哪里找一个好妹妹？”

宋如媚家里有一哥、一姐、一弟，独独缺了个妹妹。

她心里当孟霄是亲妹子的。

路不长，但走了许久，终于挤出人群，在路边叫了辆带顶篷、有软垫的黄包车。坐上了黄包车，两个人才喘了口气，真正聊起了天。

她们其实认识不久，总共两三年。

宋如媚是上海的明星，孟霄此前从没来过上海，但在无锡的电影院里，看过了她的所有电影，不止一遍。家中卧室的墙上，挂满了她的海报。报刊杂志上有关她的报导，也会小心剪下来，黏贴到自制的“媚影合集”里，是她忠实的影迷。曾为捍卫她“上海滩第一红星”的尊严，与表妹裘菁菁——“对家”索澜迪的狂热粉丝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大获全胜。

孟霄的师父，也就是她的姨夫裘云襄，一听两个小女娃打架的原因，气不打一处来，撩起着祖传的藤条，就开始施行家法。

亲女和外甥女各抽二十鞭子，公平、公正。

裘菁菁还没挨过十鞭子，就哭的梨花带雨，没出息地求饶，“菁菁错了，爹爹饶过菁菁这一回吧！”又一鞭子抽来，娇躯颤了两颤，从长板凳上滚了下去……

另一条长板凳上，稳当当趴着，硬挨鞭子，一声不吭，昂然不屈的孟霄，见表妹快要被打死了，叹息一声，也低了头、认了错，“师父，您罚的不公平，我不服！这次争吵，是表妹先开的口，但却是我先动的手。表妹有错，是小错，不该逞那口舌之利，叫我生气；而我的错，是大错，我动了手，犯了大忌。万一误伤了表妹的脸，就是终身的遗憾。我是大大地不该！表妹剩下的十鞭子，我一并替她挨了，不冤！”

裘云襄挥鞭子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大半辈子收了不少徒弟，儿徒也有，半路拜师的也有，论骨性刚强，没一个比得上眼前这个小女娃。

从此，便给她定下了“坤生”的发展路子。

孟霄曾把这段往事，当趣事一样写在信里，讲给她的女神宋如媚。

宋如媚看罢，莞尔一笑。她没想到，在她还没有大红的时候，在离上海一百多公里外的无锡，有一个倔强的小影迷，为了她跟表妹争执不下，打了一架，从而改写了一生的走向。

前年，孟霄在北平的开明大戏院登台。

由于宋如媚“首度下海”的噱头太足了，报刊杂志的记者和粉丝都过于疯狂，堵在万影彙的摄影棚外，从早到晚。摄制组实在招架不住了，便将《江湖媚影》的激o情片段，迁至北平的华北影剧院拍摄。宋如媚秘密来到北平，第一件事，不是呆宾馆里休息，也不是同华北影剧院的负责人见礼，而是跑去开明大戏院，听了一出孟霄唱的《空城计》，被她的金石之声震撼到，从此成了她的戏迷。

一年半后的今天，她们再度相见。

长久以来，两人书信相交，身边人不晓得的秘密，都会在信中分享给彼此。因而，总共才见了两回面，却像是认识了十几二十年，那般相熟。

她是她的戏迷，她是她的影迷。

或许，这便是“投缘”吧。

***

韦岚昉在衆人拥簇下，出了车站。

他的戏迷四面八方涌来，将几个出口都围得水洩不通，吵极了、闹极了，但影响不了他的仪容风度。在保安的护持下，他的脚步艰难地行进着，他的脸上挂着谦逊的微笑，人人都为他的绝世风采所迷，欢呼声一浪盖过一浪。

回到宾馆，关上了门，独处的时候，他就像换了一个人。

迅速脱下了金丝银线绣制的昂贵长袍，换上了轻简便装，电话通知助理，推了晌午的应酬（不管谁的邀约，都推掉），便悄悄一个人溜出了后门。

他要找人，找一个勾住了曹大总统的胃，在南京引发“鸭血粉丝效应”，并将这股风潮推波至北平。一时间，几十家“鸭血粉丝”作坊平地起。他在北平吃过，也在南京吃过，各家味道都不同，不知哪家是正宗。

比起鸭肉来，鸭血不贵，粉丝更是寻常可见，普通百姓也吃得起。

“鸭血粉丝”汤做法也很简单，用鸭骨熬制成高汤，再倒入些不值钱的鸭杂，配以青菜、萝蔔、豆泡等家常素菜，家里有几口人，能吃多少粉丝、就煮多少粉丝。一锅高汤，夏天能放一整天，到了冬天，存上三天也不会坏。这道吃食，实在是物美价廉。

一个月后，鸭血粉丝汤便成了寻常百姓饭桌上的寻常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