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他，就连架着人的家丁和夫人一时间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洛岳渠冷着脸看着花了重金依旧如烂泥般扶不起来的儿子，又想到近几日看着别人家喜讯一个接着一个地来，不免有些气恼。

话音也几乎是在喉咙中挤出来的：“大丈夫自当顶天立地，若是无法沖锋陷阵戍我疆土，也起码得长成乔木能庇护家人一方阴凉，而根本不是你这样何事都做不成功、何事都输于他人的烂泥！”

说罢他就拂袖而去，留下了一院子沉默的人。

夜凉如水，冷然月辉洒在地上像是铺上了整片白沙海，绵绵密密的泛着银光。

外边的鸟鸣狗吠也渐渐息了，原本燃起的油灯也一盏盏的灭去，只剩下门口树叶被风掠过撩起的沙沙声，一浪接着一浪层层叠叠的传来。

几人站在院子中谁都没有先开口。沉默许久之后，夫人才叹了口气对家丁摆摆手：“先将少爷送去柴房吧，待会儿我去跟老爷说说。”

有府中主母的再次确认，家丁才不再束手束脚，应了声后就带着低着头不再哭喊的洛清桓朝柴房走去。

待人都走干净，夫人才有些为难的走向林楚妍，将她的双手拉起，温声道：“竖子这般丢脸，让林姑娘见笑了。”

林楚妍朝着洛家夫人摇了摇头，放轻了声音：“我倒是觉得公子是个决断有气魄之人，骨子里也是个铮铮汉子，并非真是个纨绔之弟。”

洛夫人听到这话原本有些黯然的眼睛亮了亮，明知客人大抵是客气话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林姑娘这是从何处看出来的？”

林楚妍看着不言不语被家丁架着走的洛清桓，回道：“男子娶妻本就与赌上一生命运而嫁人的女子不同，他们若是不喜欢家中安排的妻子，又不想开罪家中人的话，娶了这个到时候再娶来几个心下喜欢的便是，甚至还可以婚后找个由头将我休了。

而公子这般宁愿出去住树洞也不愿娶小女，想必他也有为我打算的意思，可见公子也是个重情之人。”

此话过后，洛夫人拉着林楚妍许久都没有说话。她看着眼前这明明是受了一整天难堪的姑娘，在这会儿竟还能为自家儿子说话，不免有些动容。

她紧紧握着林楚妍的手，开口保证道：“林姑娘若是嫁入我洛家，我必不会让桓儿亏待了你。”

林楚妍笑笑，安慰洛夫人：“我相信公子并非是这般不讲道理之人。”她顿了顿继续道：“夫人，我去看看公子，你先回去跟老爷说说，早些将人放出来吧。”

尚且她总觉得这个洛清桓……似乎跟她想法里的有些不一样。所以想趁这时候单独找人谈谈。

洛老夫人朝柴房方向去了一眼，长叹一声：“也好，你们先多聊聊。”不过在林楚妍快走到柴房门口之时，洛夫人又出声叫住她，上前几步在她怀中塞了一个青瓷药瓶，斟酌许久开口道：“我儿…并不是什麽坏心肠之人，就是有时候做事欠考虑了些，姑娘还请多包容包容。”

“公子年轻，偶尔气盛也是有的。”

林楚妍朝洛夫人微微笑了笑，伸手推开房门。

——柴房中没有点灯，木窗也没有打开，刚开门时一片漆黑。

借着门外透进来的月光找了许久，她才找见有一人抱着自己双腿蜷成一团缩在角落，几乎化在了阴影之中，散乱发丝从擦破了皮的膝盖处垂下，随着开门时带起的微风晃了晃，又有气无力的重新垂下。

方才那股大闹天宫的劲儿这会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蹤，坐在地上不声不响好孤独。

林楚妍让家丁点燃了门口的一盏油灯，她执着灯踩着一地枯草慢慢走近洛清桓。

听见身后动静他回过身，见是林楚妍，他神色不定嘴唇动了动，像是在斟酌什麽又不敢开口。

林楚妍也同样看着他，也在想自己该不该把想问的问出口，但又怕这未来的金主把自己当疯子，到时候给的钱要是打折了可不太划算。

两厢互相打量许久，瓷瓶在怀里都快捂热了，终于洛清桓赶在林楚妍开口之前有了动作！

他往前一蹿，双手紧紧抓住林楚妍的手，声音绝望里带着最后的一点希冀问道：“衬衫的价格是多少？”

林楚妍顿时泪流满面：“九磅十五便士！”

洛清桓半真半假哭闹了一整天，此时终于落下热泪：“大妹子啊！你终于来了！”

林楚妍失声痛哭：“大兄弟啊！”

洛清桓拿自己本来就不干净的袖子擦擦眼泪，又不认生的伸手给林楚妍也擦了擦眼泪，擦的两人脸上全花了。

他接过递来的瓷瓶把裤腿儿一撩，边给自己腿上抹药边问：“你这是怎麽到的这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