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折下了黑莲花(154)
作者:枕月之
是宋昭亲自下的旨意。
从那天开始,他的母妃死了,那个纯善坚韧的少年也凋零在了冷宫里。他变得愈发狠戾无情, 直到踩着天下人的尸骨,一步步爬上万人之巅。
如果没有发生这些,没有隔着这般沉重的仇恨, 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呢?
宋怀砚深吸一口气,竭力稳住气息, 可吐字间早已夹杂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母妃死后,我在冷宫更是孤苦无依,就连最低贱的奴才都能压我一头,对我百般折辱,我活的甚至不如一条野狗。”
“您知道麽,我还曾想过无数次,为什麽那夜您不将我也一并赐死?当时我以为是您顾念着父子情谊,可后来您对我不闻不问,让我在冷宫自生自灭数年时,我便知晓,是我太天真了。”
说到这里,宋怀砚收起了火折子,转身朝榻上的宋昭看过去。烛火飘摇,将他颀长的身影扭曲得不成样子,犹如一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父皇,若我变得残忍无情,也皆是拜您所赐。”
轻飘飘的几句话,却如同一根根细密的银针般,密匝匝地刺入宋昭的心髒。
榻上重病的帝王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拿起手畔的帕子去捂,揭开时却看到帕子上浓重的血迹。
宋怀砚看到他呕出的鲜血,睫羽轻颤,良久未言。
他们一个瘫在榻上,一个立在案前,父子间隔着空旷的距离,仿佛隔着两世的光阴与仇恨。
不知过了多久,榻上人的咳嗽声渐止,再开口时,宋昭的嗓音已然浑浊得不成样子:“怀砚,我都知道,是我不好。”
“所以……所以我一直想要弥补,去挽回。父皇希望你余生安稳,有良人相伴,有天下爱戴,起码也算了却父皇的夙愿……”
说着,他自枕下取出密诏和书信,布满皱纹的手将其紧紧攥着,而后颤巍巍地朝宋怀砚的方向递过去:
“父皇重病难愈,时日无多,便只好将大景天下交付与你。这是传位与你的旨意,还有我想说与你的话,便全都在这里了……”
宋怀砚掀起眼帘,摇曳的烛光将他的神情映照得晦暗不明。他的眸中闪过一瞬疑惑,旋即又複归平静,可却迟迟没有伸出手来,停驻良久的步子也未曾朝前迈出半步。
宋昭眸光黯淡,身形在浓重的昏暗中显得愈发佝偻起来:“父皇没有想祈求你的原谅,可有些事情,父皇也憋在心底数十年了,还是希望你能知晓……”
宋怀砚抿抿唇,指尖轻颤,终是上前接了过去。
他粗略地将密诏扫了一眼,而后将书信拆开,借着烛光仔细地去读。
其上是宋昭遒劲的字迹,一笔一画十分规整,似是写得极为用心。
他屏息凝神地读了几页,指节分明的手忽而浮上细密的颤抖,似是不可置信一般,他猛地掀起眼帘,气息不稳:“父皇?”
“父皇没有骗你,”宋昭轻咳了几声,这才接着开口,“你的母妃……我对她心中有愧,心中有愧啊……”
天下人皆知,婉妃戚莹是宋昭亲自下旨赐死的,所有人都以为宋昭对婉妃厌恶至极,连同憎恶着这个自小在冷宫长大的五皇子。
可只有宋昭自己知道,他们之间的爱恨是多麽痛彻心扉。
“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残忍无情,在我还是储君之时,迎娶你的母妃为东宫太子妃,本就是为了戚氏的将门之权……”
戚氏乃百年将门,戚老将军率兵守卫边境多年,手中早已握着煊赫的实权,而彼时的宋昭为了巩固政权,便计划着同戚氏合手,代价是册立戚莹为当时的太子妃。
对于此,戚莹亦心知肚明。
成婚那夜,二人在喜房内枯守了一晚的烛泪,相对无言。直至天光微明之际,戚莹这才开口:
“妾是遵从旨意嫁与殿下,但妾心悦之人不会是眼前人,更不会是出于利益的虚与委蛇。妾是您的妻,自会扮演好这个角色,但除了这个身份,妾什麽都给不了殿下。”
宋昭低垂着眼,狭长的双眸之中没什麽情愫,却又好似在强行压抑着什麽。末了,只是轻声回应:“好,孤答应你,孤自然也不会强迫你。”
说完,唇角便勾起一抹自嘲般的笑。
戚氏满门都觉得这是一场利益交换,戚莹亦是这样以为,以至于多年之后,天下人都是这样以为。
可戚莹不知道的是。
早在多年前的一场春日宴,她手持利剑舞起一曲《天荷诀》时,宋昭便喜欢上她了。
“喜欢?”宋怀砚冷笑两声,语气却莫名哽咽起来,“父皇,您觉得您之后的所作所为,配得上这句喜欢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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