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折下了黑莲花(151)
作者:枕月之
而面对宋昭如今的行为,多日前,宋怀砚心底那个荒唐的猜测再次浮现出来——
宋昭对他的好,就像是一种拼命的补偿,就像是……像是要急着安排好他的余生,像是準备把天下都托付给他,让自己周围的一切都有了妥帖的归宿。
那麽之后呢?宋昭呢?
宋怀砚不敢细想下去。
他叹息一声,目光再次落在那圣旨之上,其上是宋怀砚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字迹,属于他父皇的。
廊檐下,冷风肆意地侵袭而来,吹卷起宋怀砚玄色的衣袂。生平第一次,他忽而觉得自己对父皇的情感是这般複杂。
上辈子,宋昭是对他最冷漠的人,是他余生罪恶的始作俑者。他失去自己的母妃,被囚禁在冷宫之中,被所有低贱的下人欺辱,被世人瞧不起,夺取帝位后又被天下唾弃……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拜他的父皇所赐。
因此宋怀砚恨透了他,无数次想要亲手杀了他,后来宋怀砚的确也这般做了。他僞装得谨小慎微,博取世人的同情,一步步攀上高位。手握权势后,他找準时机便起兵反叛,最后在昭明台之上,他大笑着给自己的父皇递去一杯毒酒。
那个时候,父皇饮下毒酒时,又是怎样的神情?
时间太过久远,宋怀砚早已记不清了。可时光重来,又活一世,面对这样的宋昭,他却莫名地有些心痛。
他无疑是恨宋昭的。
可除此之外呢?
寒风打飐儿再次袭来,宋怀砚漆黑的睫羽也在风中细细颤抖着。许是寒冷打断了思绪,他没有再深想下去。
步入殿内之前,他心念微动,回眸朝外望了过去。
天色阴沉,不见阳光,整个皇宫都好似被笼罩在浓墨之中,碧瓦朱薨都沾染上一层淡淡的哀色,像是一场空待的尾章。
又似是风雨欲来之兆。
*
天啓一十三年隆冬,万物凋零,严寒不能出。适时,天子忽而染疾,病来如山倒,甚至无法下榻。
东宫之中,听到小太监禀报消息时,宋怀砚正在亲自给宁祈挑选嫁衣的绣线,手中还摩挲着那另一半光泽莹润的碎玉。
小太监禀报完,见宋怀砚没什麽反应,又试探着问:“太子殿下……您要不要去龙霄殿瞧瞧?”
话音落下,宋怀砚慵慵恹恹地掀起眼帘,眸光冷沉。
小太监这才知晓,自己说错话了,便赶忙打圆场:“不过陛下正在病中,也不便叨扰,想必殿下时常挂念着,陛下也能知晓您的心意。”
宋怀砚眉目微敛,不置可否,须臾后才道:“孤知晓了,退下吧。”
待小太监离开后,宋怀砚看着空蕩蕩的居室,忽而没来由地有些心躁。
他知晓变故将来,却没想到变故会来得这般快。转瞬之间,一位血气方刚的帝王竟成了生命垂危的半死人。
不过他并非正人君子,而是前世杀亲夺位的恣睢乱臣。他的恨一向是沾染鲜血,恨入骨髓。
宋昭曾亲手害死了他的母妃,又亲手将他推入万丈深渊。即使这辈子他待他再好又能如何?
他这样的人,本就不会有半分的心软。
更遑论对自己的仇人。
心刺
他这样的人, 本就不会有半分的心软。
更遑论对自己的仇人。
眼下天子病危,朝廷局势动蕩,他更应该思考的是宁祈的安危, 以及如何面对接下来的风雨。
至于他的父皇麽。
是生是死, 或许都与他再无干系了。
*
宋昭病重在榻,积累政事颇多,宋怀砚又是堪堪册立的储君。这段时日,京中的政事便都交由东宫处理。
天子性命关乎一个朝代的安稳,自从宋昭染疾以来, 京中颇有些人人自危的意味,宫中也不再似从前那般活泛,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山崩倾颓的沉重感。
除了宋怀砚,宫中的几位公主皇子们都时常守在宋昭榻前。宁祈原也想多去瞧瞧, 但自己到底是个侄女, 册太子妃之事也还未落定,不便同皇子公主们一样往天子跟前挤, 便也只好在毓灵殿内等着消息。
久而久之, 宁祈身边也没个作伴儿的人了。
其实关于侍疾一事,宁祈心底也颇有些疑惑。宋昭对宋怀砚有多好, 她也是有所见识的,可自宋昭病重以来,宋怀砚却一眼也没去瞧过。
他好歹也还是当朝太子呢, 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吧?
宁祈想不明白,便只好叹息一声。此刻她手中端着一碗人参炖乌骨鸡,正是準备给宋昭送去的。
虽侍疾不便, 但时常送些补品也是没问题的。
毓灵殿距龙霄殿并不算太近,其间恰隔着一片松云水榭。她正绕过水榭往前走, 忽而听身后传来一道清磁的声线:“阿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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