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今日的阳光有些足，小四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竟浸透衣袖，有了明显的水痕，脸也多了几道黑乎乎的痕迹。

秦游眨眨眼，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小四藏着的秘密。

但小四显然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中，对秦游炯炯的目光一无所觉，只是将手中干枯的落叶一点点扯成碎片，然后看着它们被风吹到更远的地方。

声音也变得空旷悠远起来：“大哥的父母原是斗山下的一户人家，他的阿父是个猎户。后来不知怎麽的，校尉看上了她的阿母，大哥就一同被带上了山，他那年十岁，成为了我们的大哥。”

秦游心道，果然是艺术来源于生活，这妥妥的一个杨康模板啊。所以他也没有不识趣地去追问作为父亲的猎户如何了，因为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不过小四也只是单纯的倾诉，毫无回答秦游问题的自觉，语速不变地继续说道：“那时，小七才刚刚出生。哪怕是，是二哥也才八岁，正懵懂的时候。

“小孩子都喜欢与大孩子玩，我们几个也天天黏在大哥屁股后面。大哥也很有大哥的样子，无论有什麽事都会带上我们。除了小七，我们几个都真的将他当哥哥待的。

“可，可就连那麽聪明的三哥，天天跟在他身后的三哥，也不知道大哥究竟是什麽时候变的。

“也许是寨中的喽啰不服顺，说大哥明明是汉人之子，却因为赵母的缘故，心比天高，真把自己当成了校尉之子，当成了山寨的少当家。

“说即便校尉再看中他，这山寨将来也只会是陇西祖地遣人来做新的寨主，而他跟着校尉回到陇西祖地之后，只能当作为低贱的马奴，他阿母的帐篷，也是任何人都可以往里钻，他的弟弟妹妹们，包括我们，每一个都地位比他尊崇。

“至少，我们可以骑马。”

后面的内容，秦游觉得自己已经能猜歌大概了，想来当是皈依者狂热那一套。

这种情况并不罕见，秦游前世就见过许多记述，许多二鬼子为了向鬼子表忠心，下起手的来比鬼子还狠。

而小四并没有停下来，齿关紧咬，额上青筋条条爆出，十分艰难地说道：“我们，我们没有人嘲笑，嘲笑他。其实我们也不在乎的。但大哥，大哥他自己有了念头。后来，后来二哥在习射时说了一句，一句汉弓没有羌弓顺手，大哥，大哥就射杀了二哥。”

一字一顿，字字泣血。

秦游听出话音不对，赶紧把小四低垂的头给转向面向自己的这边，却发现小四已经血贯瞳仁，显得极为可怖。

秦游见状，不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尽管他对事情早有预估，但小四口中这位大哥，残暴程度还是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这脾气比大汉棋圣还要差啊。

“呸。”小四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带着明显的血色。她看着秦游，像是做了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大哥很看重朱进，不会善罢甘休的。阿姐身体不好，离不得你。你先走吧，大哥我来应付。”

听小四说完所谓大哥的来历，秦游对其人的心理也有了大概的了解。这并不是脑子不好、人缘不好、脾气不好三个词能概括的。

而是所处的位置把他给架住了，让他不得不与自己对上。

他想要证明自己，朱进这个纯汉人的臣服是不可或缺的。

不过秦游脚步半点没挪，只是定定看着小四，“我走了，你怎麽办？”

小四抿嘴，装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二哥走后，赵母把我们聚到一处说过，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无论旁人心中怎麽看，我们七个都是一体的。

“如果自己都不团结，旁人当然也瞧不上你。所以大哥不会把我怎麽样的，面子上总是要过得去。”

顶天了不过是狠打她一顿，不会要了性命。小四在心中默默补充到。

秦游站了起来，大大伸了个懒腰：“事情是我做下的，让你代我受过，实非君子所为。”言罢又将衣袖放下，弹了弹上面的草屑，很是从容的说道：“我来会会他好了。听你说，他也不过十八九岁，哪就那麽厉害了。”

还是那句话，再废物的挂那也是挂，除了小七这种单项天赋拉满的怪胎，他对上任何人都有充足的底气。

再说他也不是瞎打架。

秦游前世看水浒，知道官府有杀威棒，寇贼有投名状，正好撞上了，不如拿这人当递给三当家的投名状，也好让自己今后的日子能顺遂些。

小四面上瞬间涌上焦急，她都把最深处的伤疤给揭下来了，秦游怎麽还是不听呢？脑子被门夹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