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颠(390)

作者:栖风念


宴云笺伏在地上的手一点一点握紧了。

他目光下敛。

再擡眼时,一片漆黑深沉。

忽然,他起身便向外走。

“我去寻她。”

高梓津跟上:“阿笺你别急。”

宴云笺摇头,“我不放心……我不放心……”

他的模样还撑着镇定冷静,可姜重山瞧在眼中,不安却渐渐扩散。二话不说,跟着向前走:“我也一道去。”

门口张道堂早就听的惊呆,眼见着这一个两个都这样一副表情出去,连忙道:“将军和公子莫怕,二位是关心则乱了,姑娘好端端的,又没碍着大公子什麽,大公子无缘无故出手害她也不是明智之举啊。”

“以属下的愚见,眼下大公子跟姑娘在一块儿呢,两位若是就这麽大张旗鼓过去,保不齐让他瞧出端倪,反倒挟持姑娘为人质。不如若无其事,先回府中去,等到他们二人回来,趁他落单,再将其拿下……”

宴云笺推开他的手。

“只要我在场,他就没有能力挟持阿眠。我一定能护住她。”

“他若是跑了,那公子的仇……”

“比起打草惊蛇,终究是阿眠的平安更重要。”

恨与爱,孰轻孰重。他可以一辈子不报仇,但他必须在这一刻就确认阿眠无事。

说完宴云笺谁也没看,也不等旁人。出门扯过缰绳,纵马疾驰而去。

*

纷雪欲重。

这个冬天比往年都要漫长。

刺骨的风回蕩在心口,将最后一点热气也带走,离目的地越近,他的心越惶恐不安。

宴云笺翻身下马,将缰绳甩到一旁,步履匆匆,一把推开门。

比凛冬冰雪之气更先一步围在周身的,是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他静立门边,被抽走所有呼吸。

这世上他最心疼、最舍不得的姑娘,此刻就在他的眼前。

她穿着藕杏色的轻柔绫罗,像一片柔软的云,安安静静躺在地上,身下漆乌的发与鲜红的血一同铺开。这样的景象,竟叫人觉得陌生。

宴云笺慢慢走近。

离她还有十几步时,他双膝一软,踉跄跪倒。这一跪,就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头痛欲裂,似有一根钢针从太阳穴穿颅而过,那极致的痛楚雪亮天光,叫人陡然清醒。

宴云笺终于明白发生了什麽。

他疯了一样狼狈不堪膝行向姜眠,好像浑身的骨头都碎了,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几尺之遥,竟磨损衣衫下摆,剐蹭一路零碎的血肉。

姜眠安安静静闭着双眼,温柔无辜,宴云笺苍白枯瘦的手顿在半空,小心落下,在她柔软的脸颊上,大拇指轻轻抚蹭。

好凉。

怎麽会这麽凉。

宴云笺托起姜眠纤薄的身躯,她那麽轻,他却好几次才终于将她抱起来。

一手温柔拢在她肩头将她搂紧,比起他的小心翼翼,她却很残忍,伤口汩汩鲜血濡透他的衣衫,沾在肌肤上,缓缓腐蚀他的肌理骨骼。

“阿眠。”他唤,“阿眠,我来了。”

她不理会。

宴云笺颤声:“阿眠。别不理我啊。”

为什麽会这样。

为什麽啊。

擡眼去看,他刚刚打理过的马还温顺立在远处,她古灵精怪说“我要一匹秃毛马”的样子就在刚刚。

他把马牵给她。

而她来到这里,被人杀害。

一念及此,一股腥甜顺着喉管涌入口腔。

宴云笺下意识抱紧人,她就像孱弱的幼猫,在他臂弯中安安静静的,偎贴在他胸膛,却没有让他铭心刻骨的温暖。

他低眸看那伤口——是从后背贯穿的刀伤。他受过贯穿伤,知道有多疼。他的阿眠这样珍贵,他宝贝的不知怎麽护着才好,一点伤都不可以的,她怎麽受得住?

“阿眠,我求你……你不要这样。”

他拥起她,温柔贴上她苍白小脸,“不要这样对我……我很疼……”

“你答应过我,不会不要我的,阿眠,求求你……”

声声泣血,怀中的姑娘仍然安宁乖巧。

宴云笺薄唇贴在姜眠鬓边,闭上眼睛,眼泪争先恐后涌落,无声染湿她面颊:“阿眠……阿眠我一个人不行……真的不行……”

“我害怕……阿眠我害怕。”

“阿眠……说话呀……”

为什麽没有陪她一起?

为什麽没有坚持一下?

为了懂事、为了得体、为了不被人厌弃……这些哪有她的安危重要?他应该寸步不离,就算被打骂驱赶都不离开。

珍爱的姑娘,才重新接纳他。转眼就被人杀死在自己面前。

“我好悔啊……”

宴云笺紧紧抱她,问自己,也问苍天:“我究竟做了多少孽、为什麽要让阿眠付代价来惩罚我——为何这般不公——!”是他宴云笺的错,为什麽要让阿眠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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