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颠(282)

作者:栖风念


宴云笺没有吩咐开门, 只站在牢门外。

姜重山道:“当赵时瓒的狗,你已耗了五年。多耗这一时,又有什麽干系?”

宴云笺对身后狱卒微微擡手,那狱卒立刻明白,连忙行个礼, 快步退下了。

他上前两步, 昏暗的烛火将栅栏的光影一排排映在他脸上, 让他整个人有极明显的割裂感:“姜重山, 多耗这一时,难道耗的是我吗?顾越念着旧情, 你觉得他能护你们姜家几日?”

姜重山低头舔了舔嘴唇。

其实他看见此人,实在没什麽好说的——并非不愿怒骂,而是着实想不出,这世上再恶毒的词彙,能及的上他万分之一。

说他是猪狗,便侮辱了猪狗;说他残忍狠辣,都称得上是褒扬。

“你今日来见我,应当暂时接管了辛狱司的刑狱吧,”姜重山说,“你要动刑,就别这麽多废话了。虽然我夫人身有官阶,但毕竟是女流,你若还要点脸面,就别为难一个妇人。”

宴云笺道:“我并不打算对你动刑。”

姜重山擡眼。

“王爷一身铁血,在沙场上锻造的钢筋铁骨。即便是辛狱司的三十七道酷刑都轮过一遍,相信王爷也能轻易挨住。”

“这既浪费时间,又没有效果,”宴云笺刻意停顿了片刻,微笑道,“当然,这些都是您女儿提的醒,她愿意代父受罪。姜重山,你说在她身上烙一个印,是不是比在你身上烙十个印,都要有用得多?”

姜重山几乎不曾疯魔了,倏地从地上爬起,沖向门边,拼命伸出手臂去抓,却抓不到仇人的脖颈:“宴云笺——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你禽兽不如啊!你竟把阿眠也关了进来——你怎麽敢?!你怎麽敢!!”

相比于他的暴怒,宴云笺冷静的出奇。

“你这丧心病狂的畜牲!你竟敢把我的女儿关在这种地方!我真是瞎了眼,我真是瞎了眼……”姜重山双目红的像兽,往事幕幕回蕩在他眼前,那些温情脉脉,他引以为傲的父子之情,全部在此刻粉碎彻底。

姜重山偏头“噗”一声呕出一口黑血。

宴云笺看了一眼。

他恨之入骨的仇人,这般的生不如死,他竟没觉得有多畅快。

“你要我怎麽做……才能放过她……”姜重山声音很慢,似乎伤了肺腑,鲜红的血丝挂在唇边与下颌,一向坚毅的眼中泪光闪烁。

比起恨宴云笺,此刻他更恨自己,他有眼无珠,满心欢喜为一双儿女準备成亲礼,信任到没有任何防备。到今日屠刀悬颈,真是愚蠢的可笑可悲。

胸腔里的心像被活活剜出,痛不欲生——他的女儿,那麽娇软柔弱,从妻子生下她,他抱在臂弯里见到的第一面,心就化成了一汪温水。

她一定很冷,很害怕,他恨不能立刻将她护在怀里,抵挡所有恶毒残忍的伤害。

一念及此,肝肠寸断,姜重山痛的大口喘.息,潸然泪下。

“别动她……别动她……”他声音就像残破的风箱,嗬嗬作响,“你放过她……只要你叫她毫发无损,什麽罪我都能担。本朝律法,从来也不曾令女眷随父兄一同斩首……”

宴云笺问:“通敌卖国,你肯认?”

“我认。”

“蓄意谋反呢。”

“我认。”

“也就是你什麽都肯认,”宴云笺拂掌微笑,“若早知道你这般痛快,我应该早些来的。”

姜重山低声:“你放过我的子女,你想要什麽,我都答应你。赵时瓒所忌惮的,不过是姜重山夫妇的人头,我一切配合,只要他们活着。”

宴云笺摇头:“斩草要除根,姜行峥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他不能活着。”

“那阿眠——”

“本朝律法,女眷……的确不必一同处死。”

宴云笺平声道:“岐江陵的玲珑阁是个好去处。你的女儿生的很美,应当会叫人喜欢。”

姜重山像是被狠狠打了一闷棍。

“宴云笺……你疯了,你怎麽能这麽对阿眠……你怎麽能这麽对她?!”

姜重山死死抓着栏杆,对面至熟悉至陌生的年轻男子——他披了一张人的皮,内里却是青面獠牙的魔鬼。

如何能做到这般程度?

枉他自诩眼力过人,他竟没有看出来他毫无人性!

他以为自己了解透彻的人,竟从头到尾都不曾真正识清过!

宴云笺慢抚胸口,像是不舒服一般,轻轻按压。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他不愿再多逗留。

看出宴云笺眼中的去意,姜重山心一慌:“宴云笺!你别……”

膝盖慢慢酸软,他一点一点瘫跪。

在叫了自己五年义父的人面前,深深的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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