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仞看着眼前已经没有人样的淩霄，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反倒是淩霄，看见来人，神色似悲似戚，口中讷讷叫道：

“主子。”

裴仞面无表情：

“这声称呼，在这个场合，有些讽刺。”

淩霄闻言，眼神垂了下去，没有说话。

裴仞继续道：

“不想解释麽？”

淩霄默然良久，只道：

“主子大恩，淩霄无以为报。”

裴仞一步一步走到了淩霄身前，站定后俯视着他，道：

“你是潜龙卫。”

语气淡漠却笃定。

淩霄闻言猛地擡头，不可置信。

裴仞的话一出，不仅淩霄震惊，默默跟在主子身后毫无声息的淩旭眼中也诧异万分，毫不迟疑的将手握上了腰间的佩刀，以防万一。

“潜龙卫”这个词在大祈销声匿迹已近百年，传言是开国皇帝屠尽前朝皇室后有感而特意设立的，没有人见过他们，也没有人知道如何驱使他们。

只知道潜龙卫隐匿天下，有朝一日收到命令，必会不顾一切完成。

开国皇帝之后的两代帝王执政期间，朝野之间还有过关于潜龙卫的只言片语，再往后便再也没人听过，哪怕是后来经历的皇权动蕩，皇帝遭到刺杀，亦或是被叛军挟持，也不t曾出现。

所有人都以为潜龙卫已经消失在岁月洪流中了。

淩霄他……怎麽会是潜龙卫……

而被两道目光逼视着的淩霄，震惊之下，沉默许久，终是点了头。

地牢内月色照不进来，只有油灯的微光影影绰绰，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淩霄却觉得无地自容。

但这一切已成定局，他的命运也早已注定，临死之前，他还是哑着声音问出了自己想问的：

“主子……一早便知晓了麽？”

细听之下，声音罕见的有些颤抖。

裴仞不知什麽时候转了身，听见他的问话，只道：

“若我早知道，你活不到现在。”

这是实话，他不会那麽愚蠢，知道是潜龙卫还将人视作心腹。

接着又道：

“你追随我十年了，无牵无挂，能令你背叛我的必不是寻常之事。”

在场的三人都想到了十年前。

那时经历过一场恶斗，淩霄和淩旭养好伤，朝上首在濒死之际拉了他们一把，伤得不比他们轻却还撑着身子替他们周旋的裴仞跪下，誓死效忠，永不背叛。

淩霄惨然一笑，自己终是食言了，就听前方古井无波的声音继续传来：

“你刀上淬的毒是中原古物，失传近百年，最后一次有记载是开国皇帝将之收于皇室。”

淩霄了然：

“主子敏锐。”

裴仞又转身看着淩霄，道：

“我还有一个问题。”

淩霄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知道自己的生命将要走到尽头，就听上方的主子一字一句问道：

“十年之前我们遇见时，你就知道自己是潜龙卫了吗？”

裴仞紧盯着淩霄，不肯错过他的一丝表情变化。

只见淩霄惨然一笑，木然道：

“潜龙卫出生后明白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的身份，决不能忘。”

他低声喃喃：

“我本以为自己会和父亲一样，一辈子都是一个普通人，没想到会看到那日的烟花。”

裴仞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了解我，你应当知道自己不能成功。”

无论是刀还是毒，都杀不了他。

淩霄没有意外：

“今日之后，世上再无潜龙卫。”

“主子，来世淩霄再做你没有秘密的暗卫。”

该问的问完了，裴仞没有停留，转身就走，身后传来头磕在地上的声音。

淩旭则迟疑了一下，上前轻声道：

“本可以不走到这步的。”

淩霄没有说话，这不是他可以选择的。

接着便直直栽了下去，血自口中流出。

淩旭看着他倒地，眼神动了动，无声道：

“主子知道你的心意，你有使命不可违，却也替主子引出了背后之人。”

他替淩霄闭上了眼睛，转身，默默在心中说：

“来世，再做兄弟吧。”

*

宋迢知道淩霄死了，也知道目前仍没有查到他背后确切的人，只知道有人要置裴仞于死地。

看着裴仞一如往常的样子，她知道他心里定然不会好受，于是小心翼翼地安慰：

“淩霄他……”

她本来想说他有苦衷，不是故意的，但是又一想，论迹不论心，故不故意有什麽所谓，他的背叛是实打实的，别说裴仞，就连自己都不会原谅他。

话就这样卡在了这儿，裴仞从公文中扭过头看她，看懂了她的意思，微微一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