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生一次, 便是无法逃避地，背负着往后余生可能经历的全部隐秘。

她前世有太多血泪和不堪。

今世一步步走到今天，向着新的方向，踏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她至今有些恍惚。即便是谢昭……

即便是对着谢昭，她也不能全盘托出。

谢昭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麽那样, 又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哑意：“妙妙。”

沈妙妍豁然擡头。

“如果我们立场不同，但我告诉你我的全部，你会借此伤害我吗？”

沈妙妍有些怔愣。

她身上, 分明有那麽多疑点, 值得问。

她解释其中哪一个疑点，只要不说谎话，都足以让谢昭这种聪明人，摸到她的大半底。

她做好了心理準备, 无论那个问题牵扯到什麽, 她都準备告诉他了。

但最后，他问她，若是他告诉她自己的全部隐秘, 她会不会借此伤害他。

她当然不会！

他们两人本就立场不同，不需要假如。

他是大魏的庇佑者，而她的敌人, 是大魏天子。

他将大魏的百姓和国运担在肩上。

而她……她对平头百姓并非没有怜悯之心。

若是要她二选一。她会选什麽，是可以预见的。

她知道谢昭的隐秘, 也远比他以为的要多。

但他们是两世的夫妻。

缘分与恩情摆在那里，绝对不是那种能够互相算计的关系。

她看着谢昭望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闪着暗含期许的光亮。

她有些踌躇。

他不是想要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知道他想要什麽。

可是，她大概，给不起。

沈妙妍最终缓慢地摇了摇头。

“我不会的。”

她只回答了问题，没有再多说半句。

谢昭垂下眼，眼中的光亮便有些暗淡下来。

他的声音里含着无奈：“那为什麽觉得我会呢？你这样不安，是因为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吗？不能信我吗？”

为什麽觉得他会因为知情就借此害她？

他哪里做得不好吗？

扪心自问，是没有的。谢昭做得已经够好了，互换位置，她不会有那样好的耐心。

她应该也不是不信任谢昭吧……

思考片刻，沈妙妍哑然。

她发现自己今世确实并不算信任谢昭。

她与谢昭前世坦诚相待的过去，只留存在她一人的记忆之中。

今世重生以后，她与谢昭的交集很多，但她并没有向谢昭好好解释过，哪怕一次。

站在谢昭的角度，或许，她是一个从始至终变幻莫测的人。

她在他面前换着不同的身份，做着各种事情……而且，目的不明。

她会同他一起潜入假冒山匪的私兵营地，解救被困在其中的无辜女子。她会带人去西疆，为被困城中的大魏军民创造机会，会给边疆的军士送去救命的粮草，甚至会花费自己的钱财维持淮州的稳定。

但她对大魏皇室中的诸多隐秘，也有着超出常理的了解，她会毫不犹豫地接纳意图造反的势力。她在不断地发展自身，远远超出了一般世家小姐的限度，但她仍不停歇，甚至不惜以命相搏，所求必定不小。

她是如此这般，难以捉摸。

他对她，大抵也许是有着诸多不安的。

但他依旧在她开口说要一个婚约的时候，应下了这份说不定会给他带来无尽麻烦的婚事。

即便是可能会抄家灭口或是混淆立场，他也还是应下了。

沈妙妍突然觉得有些沉重。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抓谢昭的手。

谢昭的指节僵硬，却是由着她握着他的手，没有挣脱。

他只是低头看着她，安静地，等她接下来的话。

“谢昭，你猜想的如果是真的，你要如何？”

谢昭会猜什麽？无非是她是否会对大魏不利。

她不是他身边第一个有造反意图的人，何况她还和唐家碰了头。

谢昭对这种人有足够的敏感。

他大概能猜到她在想什麽。

谢昭定定看着她：“若是如此，那我要知道理由。”

沈妙妍暗叹。

即便到了这种地步，谢昭也依旧只是执着于理由。

她或许永远都做不到谢昭这样平和稳定，所以她才不断地想要靠近。

她相信，在眼下这个时刻，她给出任何理由，谢昭都会倾向于，相信她。

“如果我说，有一些无法解释，也不能告诉你的理由呢？”

可她不能告诉谢昭，自己因为前世的遭遇，才想要拉魏昌下马。

且不说谢昭会不会相信这麽玄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