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皇后强笑道：“我早就知道了。”

山谷雾气蒸腾，夹着烂血腐肉的腥臭。

沈皇后说：“我本不该强求的。只是，你的的确确是我头一个真心实意想要的。”

皇帝已站在一丈之外，静静地看向这边。

她双眼望向天外天，哀伤而迷茫，片刻后，双手接过琴，还之以药丸。

小小的棕褐色药丸。

沈皇后说：“你我既是敌人，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苏在其果断吞下药丸。

沈皇后又说：“三刻钟后，你会肠穿肚烂七窍流血死相可怖。”

苏在其道：“各人选择各人的命，苏某无悔！”

沈皇后背过身去：“我最见不得血腥，你要死就死远些。”

她抱琴就走，苏在其喊了句：“沈姑娘！”

沈皇后脚步一顿，转身剎那，苏在其已跃入万丈深渊。

幽幽空谷，云腾雾绕。

沈皇后两眼一黑，直直倒在地上。

沈皇后大病一场，半死不活的躺着，皇帝每日奔波于书房和漪兰殿，本不大好的身体雪上加霜，咳嗽声愈演愈烈，从书房飘出去，传到大臣的耳朵里，个个都劝皇帝好好休养，保重身体要紧，递上来的折子却不见少反而增多。

皇帝从书案上擡头，望着殿角勤勤恳恳充当侍卫的庸之，道：“你真的无话可说吗？”

庸之道：“陛下不知道的草民也不知道，草民知道的陛下更清楚。所以草民确实无话可说。”

皇帝道：“庸之成亲后，舌头越发厉害了，连朕都奈何你不得。”

正说着，太医急急赶来，向皇帝一跪，说：”恭喜陛下！“

皇帝将批完的折子放在右手侧：“喜从何来？”

“皇后娘娘，是喜脉！”

“当真？！”皇帝霍然起身。

“看脉象，大致已有两个月。”太医半吞半吐道：“皇后娘娘病体未愈，胎气未稳，需小心照应。”

皇帝的兴奋冷却下去。

皇后三月末离宫，六月初回宫，今日已入七月，却只有两个月的身孕……

皇帝重複问：“确定是两个月吗？”

太医头磕在地上，砰砰直响：”微臣不敢撒谎！“

皇帝扶额道：“退下！”

太医告退，半途又被喊住：“此事先不要外传！”

自从大皇子二皇子夭折，皇帝便膝下空空，又生了大病，哪天撒手人寰，连继承大统的人都没有。

皇后怀孕应是喜事，但因时间暧昧，皇帝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得以政事繁忙为由，暂避此事。

反而沈皇后先找了来，到书房后，唤了一声昭哥哥。

皇帝写了几行字，终于擡起眼睛，望向身边之人，叹息声随烛火闪了一下，道：“园中紫薇正好，朕与你同看。”

流言并未因那句昭哥哥停止。

不过半晌，文武大臣的折子便递了上来。

他们历来视沈皇后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一朝抓到把柄，便如饿狼扑食物，怎肯罢休？

皇帝将那些折子一一退回，当着衆臣的面，说：“后宫之事，乃朕的家事，即为家事，就由不得外人议论！”

处决几个管不住嘴的太医，宫里顿时安静许多。

然，嘴长在各人身上，皇帝堵不住悠悠衆口，反被有心人利用，将沈皇后过往揪出来，隐去名姓，写成话本，在大越各地流传开来。

皇帝虽恼，然法不责衆，也没更好的办法。

沈皇后着人潜入民间，发现一人杀一人，直杀得好事者不寒而栗，不再多嘴。

八月初，皇帝圣驾回銮。

九月，皇太后念佛吃斋完毕，起驾回宫。

专心供佛的皇太后回宫后，闻到两个心爱孙子薨逝的噩耗，涕泗滂沱，伤心之余，着手收拾后宫祸害——沈皇后。

皇太后行事老辣，先是拉出祖宗的牌位，道出国家之难，又言沈皇后无德，害的皇帝被天下人非议。

看架势，大有弄死沈皇后之意。

沈皇后也不是吃素的，直接称病不出椒房殿，任它外间风起云涌，自己躲起来享清净。

两人你来我往，过往数十招。

直到太医再次诊脉，确认沈皇后怀的是位皇子。

皇帝在前朝天天被老臣谏言，回到后宫还得听皇太后念叨，干脆命太医院熬了一碗药，亲自端到椒房殿。

尽管庸之再三保证沈皇后与庆国公清清白白并无瓜葛，皇帝苦笑道：“如今这孩子是谁的血脉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不存在。”

沈皇后打翻了药碗，气道：“本宫行得正坐得端，怎怕他们的口舌？！”

皇帝苦笑：“皇后当真行得正坐得端吗？当真没有对庆国公有过动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