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谙觉得自己的鼻尖又开始发酸了，她轻轻地抽动了下鼻子，擡起头打量四周。

那位大爷不知道什麽时候出去了。

这间屋子装修得很简单，两张深色的办公桌面对面地拼接着，墙角放着个铁皮的文件柜，头顶吊着一盏晕黄的吊灯，亮度不太够，整个屋内显得有些昏暗。不过还是能看清墙壁上贴着几张花花绿绿的海报，海报边上还挂着几面红色的表彰锦旗。

正打量着，顾谙的肩上一重，胖阿姨又将一件厚厚的军大衣披在她身上。这回她终于不再忙忙碌碌，拉了张椅子坐在顾谙的身边。

胖乎乎的手贴上顾谙的手臂，发觉还是有些冰凉，皱着眉轻轻地帮她上下揉搓了几下，又帮她将军大衣拢了拢。

“姑娘，你咋穿成这样。”顿了顿，阿姨有些迟疑开口，“被人欺负了？”

顾谙一愣，好半晌才明白了胖阿姨的意思。登时有些哭笑不得，她忙着摇头，“没有，没被欺负，我只是……”

顾谙顿住，抿了抿唇。

只是好像……突然从盛夏，到了严冬……

“真没有呀？”胖阿姨还是有些犹疑，不过她看着顾谙肯定的眼神，再加上小姑娘除了穿得单薄了些，身上也确实没什麽伤痕。登时也就放下心来，毕竟他们公园治安好，从来没出过什麽事。

“那就好，那就好。”胖阿姨心宽，当下就呵呵笑了，“姑娘你住哪儿呀，可得赶紧回家去。这晚上冷得很。”

说着她打量了下顾谙，眉头皱了下，又起身在柜子里翻翻找找。不多时便拿回来一件黑色的棉裤，她双手提着棉裤抖动了几下，又拿着胖乎乎的手在棉裤上拍了拍，灰尘随着她的动作抖落开来。

顾谙不受控制地轻咳了几声。

胖阿姨赶忙挥舞着胖乎乎的手，企图赶走空气里的尘埃，“阿姨晓得你们年轻姑娘都爱漂亮爱干净，可是这麽冷的天可是会把自己冻坏的。这裤子和衣服都是留这儿好久了，别嫌弃，先将就着穿回家。”

顾谙怎麽还能嫌弃，她点着头伸手接过，小声地说了声谢谢。

胖阿姨笑呵呵的摆手，忙说着不用谢，又问：“姑娘你住哪儿呀，这地方没有车，得坐大巴车出去哩。”

顾谙说了个地址，胖阿姨双手一拍，“姑娘你先换衣服，阿姨去跟师傅说下，让他们等等你。”说着就风风火火的扭头出门了，大门一开一合间一阵冷风偷着进来，又被融化在了温暖中。

顾谙静静地坐着，手指捏着白色裙摆来回地摩挲。

这是她今早出门时穿的裙子，当时裴延还拥着她的腰，笑着说好看。

想起裴延当时的目光，顾谙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今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她早就约了全身的美容项目，所以难得起了个大早。

裴延平时工作忙，这次特意安排了几天的休假，就是为了能好好陪陪她。为了挤出这次休假的时间，提前加了好久的班。顾谙看在眼里，可心疼了，坚持不让他陪着去美容院，撒着娇让他好好在家补个回笼觉，等结束的时候来接她就行。

美好的回忆结束，顾谙的笑容渐渐地消失。

她最后的记忆是，迎面而来的飞驰的汽车，尖锐的剎车声，撞击的巨响与疼痛。

她伸出手按了按额角，她明明记得，这个位置曾重重撞上了车壁。

顾谙闭了闭眼，指尖也跟着颤抖了下，当时感知到的疼痛让她现在都心有余悸。她一手抱着热水袋，一手拢着军大衣。一步步走向了贴在墙上的那面镜子。

她的模样随着她的靠近，愈发地清晰。

一直以来的隐约猜测骤然变为了现实，清晰直白地呈现在她面前。

镜子里的人是她，又不是她。

很狼狈，也很年轻。

巴掌大的脸上没有任何的伤痕，满满的胶原蛋白，线条圆润且富有弹性。唇角哪怕不笑也微微地翘起，令人望之便心生欢喜。

只是原本应是玫瑰般粉嫩的唇色，此刻苍白又干涩。一头黑亮的发丝乱糟糟的拢在脸颊边上，显得脸蛋愈发的小巧脆弱。

这张脸属于青春时期的她，而不是三十岁的她。

又或者说……

顾谙的眼神瞥过边上花花绿绿的奥运会宣传海报，上头端端正正的2008年直直戳进了她的眼底。

这属于十七岁的她。

十七岁的顾谙。

第2章

第2章

顾谙坐在大巴上，直起身子对着车窗外的胖阿姨挥手，她扯出一抹微笑，真心实意地感谢这位帮助她的阿姨。

她知道，若是没有这份善心，自己的境遇会比现在糟糕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