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本来低头在看手里报纸的孟际舟忽然朝这个方向偏了偏头，目光正好与姜觅雪对视。

他微微笑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平光眼镜也因为动作的改变，折射了一瞬细光。

明明没有开口，但他的目光好像是在说：来试试看吧。

我很期待和你的对戏。

灯光调试完毕，化妆师撤出拍摄现场，群衆和特邀演员们也都已经就位，陈让举起喇叭，喊了一声：“action！”

……

1930年，米国，加州，某家破旧餐馆内。

“Offie！后厨来一下！”

“Offie！这道菜好了！快去端给窗边桌子的客人！”

“Offie！桌子擦了吗！！”

穿着廉价裙子的少女在餐馆内被呼来唤去，她脸上挂着重重的睡眠不足的黑眼圈，一头黑色的头发在一种金色或者棕色的发色中显得异常突出。

不过即便忙碌得脚不沾地，她来回穿梭时端盘子擦桌子的行为依然显得十分井井有条。

餐馆里挤满了闹哄哄的人群。

尽管正值大萧条，无数米国民衆失业、手里的资産减值、股票狂跌，但这间小餐馆凭借着其廉价的餐品，还是经常有顾客愿意光顾。

经济如此下行，不少人心中抑郁也难以抒发，就算手里再没几个子儿，偶尔来这种极其廉价的小酒馆，喝上一杯要不了几分的劣质啤酒，还是愿意的。

而Offie挤在这样的环境里，除了忙碌外，还时不时会被这些醉醺醺的大汉们揪出来辱骂一番：“笨手笨脚的！”

“你刚刚撞到我了！！”

“走开！我不要这个黑头发的女人给我服务！！”

这种时候，Offie也只能沉默地走开，或者站在原地，等对方用一通嘴皮子输出完自己的不满之后，才小心地把对方扔下的一点少得可怜的小费捡起。

毕竟赚钱很难，她必须争取每一分的机会。

而更糟糕的事情发生在今天下午——餐馆的老板将Offie叫到后厨，有些歉意地表示，从明天起他将不会再雇佣她。

“我们经营也很不容易，”老板解释道，“现在为了进一步节省开支，我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Offie。”

他盯着Offie的眼睛，目光却有些游移：“你知道的，有些客人不喜欢你的肤色……为了保留我的生意……”

Offie没有说话，她看向餐馆主人片刻，似乎情绪平静，又似乎是还在消化对方的话语：“……所以，您是要解雇我？”

餐馆老板有些尴尬地撇过头去：“我想，是这样的。”

Offie又沉默了半晌，才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可能是为了表达自己临时解雇的歉意，餐馆老板又道：“你在我这里的行李可以多放两天，不过最多只能到下周日之前。”

Offie没有拒绝这个好意，毕竟失去了这份工作，她还不知道接下来要怎麽才能维持生计呢。

她回到自己住的那张床铺，把身上这条洗得很干净，但是依然能看出来有些廉价的裙子脱下，换上一条上面还打了补丁的——毕竟说起来，之前那条已经是她比较好的裙子了。

现在这份工作不需要她了，她也不用再穿得多麽体面。

从后门走出来，Offie擡头，有些茫然地看向天空。

远处的高楼顶上站了一个人，穿得很体面，只是表情在颤抖，高楼的下面好像也围了一圈人，哭声和恳求声混成嘈杂的一片，不甚清楚地传来。

然而这一切并不能阻止站在上面的那个男人，只见他微微张开双臂，砰地一声，径直从上面落下。

这就是大萧条。

也可能是她的明天。

Offie扯了扯嘴角，有些悲观地想，也许她也应该回去换条裙子。

“Offie小姐，对吗？”一道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Offie循声回过头去，却见一个男人站在她的对面。

男人身材高挑，穿着一身烟灰色的格子西装，鼻梁上架一副金丝眼镜，他手里捏着一份报纸，姿态优雅犹如中古时期的贵族。

唯一不太一样的，是他也有一头黑色的头发。

男人目光打量着Offie，仿佛在评估一件商品。

这样审视的目光并不让人感到舒服，Offie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仍然用英语询问：“什麽事？”

而男人在看见她这个动作以后，倏地笑了一下：“抱歉。”

——这次他开口说的，竟然是中文。

“我不是有意要吓到你的，”男人微笑着伸出手，语气听上去十分温和，“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蒋路。”

“我刚刚在外面听到你失去了一份工作，正好，我这里有一份邀请，不知道你是否愿意考虑一下？”